萧如南解了书生、芸茹两人身上的穴道后,一直甚是恭谨,不住地诉说起往日被白龙王诸般凌辱的事来。说到动情处,眼中竟泛起点点泪花。
他正在这般说着,忽的看见李耀威又进了屋子中,忙擦干了眼泪,低声下气地说道:“小的拜见白龙王。”
李耀威没搭理他,斜眼一瞥只见书生、芸茹两人都坐了下来,立时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气往上冲,对着萧如南喝道:“你干的好事!解了他们二人的穴道作甚?”
只见萧如南神色窘迫,不知说什么好。但他忽的指着程在天,说道:“报告龙王,小的并没干这事!都是这个小崽子干的,他方才说会解穴,小的不信,才让他做成了这事。”
书生和芸茹齐声说道:“你胡说!”程在天也道:“我不会丝毫武功,怎么会解穴?刚才明明是你亲手解的穴!”萧如南说道:“小的怎敢欺骗龙王?他们三个本就是同路人,自然说同样的话,乞求龙王明察。”
李耀威不耐烦地说道:“罢了,这事我也懒得追究了。萧如南,快把这小崽子杀了!”话音刚落,芸茹道:“二哥……你折磨我夫妻两人也就罢了,如今又想杀程兄弟。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白龙王对萧如南道:“听好了,我让你再斗一遍,但这次是对付我芸茹妹子。”萧如南听了,心下踌躇。以往李耀威让他对战书生,已经是胜少负多,这次让他对上芸茹,他更觉自己难有胜算。
在萧如南踌躇之时,书生对芸茹使个眼色,两人便同时进招,指掌齐出向萧如南击去。他们素知萧如南功力有限,要在顷刻之间制服了他,再来夹攻李耀威。
李耀威见了,哪里肯干休?一掌劈空击来,把书生的掌风震得往右移了数寸。而芸茹的凌空一指,也让萧如南躲了过去。书生和芸茹见此情势,舍了李耀威,向萧如南趋近身去。
原来隔空伤人,江湖之中能者无数,但毕竟是从远处袭人,愈远劲力愈衰,与近身击人时的力道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真到对战之时,发招总是往前,手脚自然也随之往前,故而只要隔空的一击不成,大多时候还是双方近身相博。这时眼见书生和芸茹二人追了上来,萧如南却只顾逃命,不敢相迎。
终于,萧如南一跃出了屋外,书生和芸茹二人也紧追上前,李耀威紧跟在后。屋外泥泞湿滑,行动颇为不便,因此在手脚上大家都慢了不少。只见李耀威分开了书生和芸茹两人,自去对付书生;萧如南则和芸茹缠斗起来。
程在天看着他们四人左冲右突,苦于自己不会武功,不能上前帮书生、芸茹的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细细地看,只见这边李耀威步步紧逼,使得书生连退了好几步;而那边萧如南很快在芸茹的凌厉攻势下除了逃走,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又过了不久,萧如南比芸茹稍慢了一步,被封住了穴道。芸茹作势要往他头上击去,他忙说道:“快看那边,你夫君有难!”芸茹往左一望,只见李耀威势如疯虎,一掌快似一掌地向书生击去。他这时显是要下杀手,置书生于死地了。
芸茹忙冲上前相助,但走出两三步,只觉内息不调,四肢无力。她竭力想运转真气,却丝毫真气也提不上来,心中想道:“唉,想不到这蛊毒已是深入骨髓,我俩如今,是越来越像废人啦。”
程在天见书生万分危殆,大声叫道:“住手!不要伤我周大哥!”跑了上去。李耀威置若罔闻,霎时间又在书生的胸口猛击了两掌,把他打得口吐鲜血。
此时程在天和李耀威相距不过数寸,但李耀威浑当他不在似的,仍在不断进招。程在天飞快地忆起赵修所说、图纸所写,摹地伸出食指,在他“膻中穴”上猛力一戳。
这穴位他那日在赵庄之时,曾在庄客韩知文、韩知礼上点过数次,但在点之前都要细看一下,对自己的手法颇不自信。这时恰遇危急,他没再迟疑就戳了出去,不料正好击中了李耀威的这一穴位,让李耀威再也没了出招的机会。
书生和芸茹震惊之余,都喝彩道:“好!这穴点得好!”书生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来,翻身躺在泥泞的地上。芸茹也手足失调,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到得书生身前时也倒了下去。
程在天一惊,忙道:“大哥、大嫂,你们没事罢?”书生轻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依旧爽朗地笑道:“好兄弟,没事!刀割火烧,不过是小痛一遭;砍手砍头,也不过是冥界一游。”芸茹附和道:“我们俩只是小小的蛊毒发作,都不知经历几回了,不值一提。”
芸茹见程在天仍是放不下心,又道:“对了,你还记得那只红猿么?”程在天问道:“那只红猿怎的了?莫非它真的改了兽性?”芸茹笑道:“的确如此。那日我把它带入寨子里,给它吃婆婆炮制的药。初时它还不愿吃,我就硬塞进它的口中;如此几次,它就喜欢了吃药,吃着吃着真的变得柔顺了,再也不喜欢人血啦。”
程在天听完,赞叹道:“苗寨之药,真是神奇!”忽的又皱眉道:“但这等制药的本事,不用于治病救人,却用于下蛊害人……”
芸茹也叹道:“可不是?但如今江湖之中,除了唐门外,不知还有多少门派对我教心怀敌意,要置我教于死地。倘若我不害他人,他人就要害我;那我就只好先害他人,以绝后患了。我教做出的种种事,大抵都是因为这个道理。”
白龙王听了她这一番说话,连连称是,道:“的确是这个道理。外人看我是在欺侮芸茹妹子,但那也不过是教主之命,我不得不遵……程兄弟,你且把我的穴道解了,我决不再为难你们。”程在天闻言,犹豫不决。
书生和芸茹大声叫道:“不要听他说的!”于是程在天便不再理会白龙王,把书生和芸茹慢慢扶了起来。
书生站起身,笑着说道:“贤弟,你我相识不久,却像是亲生兄弟般,情合意投,比起江湖上许许多多的酒肉朋友好得多了。”程在天忙道:“大哥莫要这样说。”书生重重喘出一口气,又说道:“你毕竟年轻,对世事人情看得还不真切。就拿蜈蚣王要你解穴这事来说,你怎能答应他?你又不通晓什么武功,若是把他穴道解了,他当即发难,一瞬就能杀了你。”
白龙王听了,怒道:“我白龙王堂堂正正,不比那些无耻小人,怎会做这样不守信义的事?”书生又笑道:“像你这样狠辣的人,还自称什么‘堂堂正正’,谈什么‘信义’,可笑之极!”白龙王怒火炽烈,但除了高声回骂,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书生道:“好啦,你又何必再嗡嗡地叫?我有一个法子,管教你再无烦恼,不知你愿不愿意听?”白龙王忙道:“愿意,愿意。”书生忽的面露杀气,说道:“我这屋内有一把剑,是芸茹从别人处借来的。偏巧我如今又没了力气,就用这把剑了结了你,你看怎样?”
话毕,书生便要往屋里走。芸茹忙抓住他的手,道:“夫君,这可使不得……”书生问道:“他几次三番和我们作对,而今你还护着他么?”
芸茹叹道:“夫君,当年教主封我和他等五人为护教圣王时,我五人就在教主和五圣前立下誓约,要亲如兄弟姐妹,勠力同心,不能自相残杀。他的所作所为固有不是之处,但我不能背盟忘约。咱们还是饶了他罢。”
书生不住地跺脚,气道:“你,你糊涂啊!到了如今这地步,怎能再信以前说过那些鬼话?你不是还说过‘我不害他人,他人就要害我’么?这句你倒忘了?”他的脚重重踏在泥地上,把泥水都激得飞溅起来。
芸茹道:“夫君,在我教的人眼中,什么名利、性命,比起教主的意旨来,都是毫不足道的。假使我今天不杀他,他明日杀了我,那也是他违逆教主之命,我听命而死,无愧于心。”
书生、程在天听完,都不再说话。天色晦暗,阴云不散,看起来还要再下一场大雨。
在这阴云笼罩之中,忽的有数人在远处缓缓走来。走近了时,只见他们手持木杖,衣衫褴褛,像极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穷叫化,但却十分健壮,多半是练过武功的。
书生一眼就认出了带头那个浓眉大眼的高大汉子,望着他叫道:“明义兄弟,你怎的到这里来了?”程在天看这个汉子孔武有力,比他那时所见的大耳和尚更为健壮,却不生赘肉,不由得暗暗赞叹。
只听对面那汉子张开大口说道:“晨阳兄弟,一别就过去了大半年,近来可好?”他说话间竟带有阵阵的风声,奔腾呼啸。
书生忽的仰天大笑,道:“原来我的名字叫‘周晨阳’。哈哈哈哈,今日方知,今日方知!我可过得很好呢,没病没痛,安然自在。”他这一笑催动了内力,一口热血又往上涌,喷薄欲出,但他终究是把它硬生生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