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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似乎已经忘记

睡在翠玉楼旁边水榭的蓉娘被惊醒了,她揉揉眼睛,想着玉湖里的大鱼翻身才有这么大动静。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主要当心少夫人。

  星儿虽然表面不在乎,可她看起来有点悲伤,有点抑郁。

  她说过她喜欢从一而终,一双碧玉碗,其中一只破了,蓉娘将破的一只换成另外一个样式的,她都会难过地说:“碧玉碗本来是一对,为何要给其中一只换伴呢?这对碧玉碗就不用了吧。”

  于是破的一只碧玉碗和完好的一只在碗柜里被锁起来了。好像这样她就舒心了。

  蓉娘喝了一口茶后,担心星儿,并披好外衣,从搭好的木桥上去往临水的翠玉楼。

  当她呼唤着少夫人的时候,撩开帷幔,见床上空空如也,她顿时慌张起来。

  她看到大冷天打开的阁楼门,情绪迸发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蓉娘慌张地往石桥上奔跑,要到对岸寻人,她开始察觉不是大鱼翻身,而是有人落水,正巧碰到了石桥上走来的珙玉。

  “少夫人不见了,我听到水声,怕是投水了!”蓉娘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珙玉喊,她的心就像猫爪一样,虽说星儿不是那种爱赏赐的极度阔绰的主子,但对下人绝对是尊重的,还有她多愁善感的言语、美妙的姿态和高尚的举止,在孟府有一大批的忠实的追随者。

  珙玉听完,像风一样跑到了星儿的卧室,在波光粼粼中,俯视到水面飘着一朵绒花,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下去。

  玉湖水的刺骨寒凉中,他的衣袖就像扇子一样,不停地摆动,他像鱼儿一样在水里寻觅,终于在急流暗涌处,捕捉到她的一丝靓影,他咬着牙,硬是冲破阻力,从后面将她搂在怀里,仰面蹬着腿,利用水的浮力,将她拉到水面上来,并费力地将她拖到了岸上。

  他摸着她没了心跳,迅速按压心脏进行胸外按压,每按压四次人工呼吸两次,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却不见她有回应,他感觉自己也快窒息。蓉娘唤来大夫,给她人中上刺了一下,想要让她不继续昏迷。就在大家认为没有生还可能的时候,珙玉大喊:“有心跳了!”星翠也慢慢苏醒过来。她看了一眼大家,眼神里带着羞涩和迷茫。

  “如有天助啊!”大家纷纷感慨道。

  大夫给卧房里的少夫人诊断了之后,说已无碍。还需好好休息。蓉娘给星翠换好寝衣,珙玉端着滋补汤进来的时候,本来醒来的星翠突然装睡。

  “虽然我知道我唤不醒装睡的人,看在我情深意切的份上,还请星儿醒来喝汤,寒水刺骨,这温汤有暖身滋补的功效。莫辜负夫君的一片心意。”珙玉说。

  星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如碧玉湖般清澈,她慢慢地起身,轻轻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落水被你救了?”她忽然害羞地说,“我醒来的时候,你喊着有心跳了,然后要亲我,让我很害羞。细想我能呼吸是你给我吹了气,所以,我也不怪你。”

  她羞涩的样子让珙玉看楞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能记得的最近的事情是?”

  “你问我登前辈的住处,我告诉你了,回家的途中太兴奋,不小心跌入碧玉湖里,也是奇怪,我明明会游泳的,还要劳烦你,真过意不去。只是不知道为何,醒来的时候,在陌生的地方。”她羞红了脸又说,“你为什么自称夫君?”

  虽然珙玉感觉到有点诧异,但很快调整过来。

  “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然后我们做了几年的夫妻,如今你又冒冒失失不小心,掉入了水里,我再把你捞起来,你已经忘记了从前我俩的恩爱!”

  “什么?我成亲了?”星翠惊讶得大喊大叫,随即从床上下来,对着铜镜里自己的外貌仔细观察,除了变胖了一点,寝衣更舒服了一点,没有什么不同。

  “我的阿仙婆和陆云哥哥呢?”

  “阿仙婆已经去世了,陆云在你成婚之后并云游四海。”

  星翠受不了阿仙婆去世的消息,哭哭啼啼嚷着要见她,不得已,珙玉承诺带她去满月渊拜祭。

  从满月渊拜祭回来,她才慢慢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朝廷传来消息,让珙玉和七贤王接待从蒙古国来的使团。

  马球场上,塔察儿为首的使团司长和宋朝将领正谈笑风生。为了让南宋放松警惕,蒙古国带来的美女很多,当时的塔察儿还不是蒙国元帅。

  塔察儿穿着奢侈的皮袄,头戴貂皮帽,衣襟、袖口、下摆的金丝花纹格外显眼。

  珙玉则一副马上要在马球场一较高下的轻便装扮,典雅大气不失华贵、玉树临风的样子让蒙族美女们个个魂不守舍。

  子齐领着珙玉的部将星途、星宿、成理、敏为、陆伊等来到马场等待开赛。

  蒙国的塔察儿带着部将艺龙、耳虎等上场。

  司仪还没有宣布开赛,艺龙并上了马球场旁边的城楼,

  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擅自登上城楼,这种行为是非常不礼貌的。

  “听闻将军曾一箭击毙完颜讹可的多名部将,可见箭术了得,还请将军再次展示一下箭术。”他说着指着艺龙手里拿着的和他齐腰高的弓箭,他说:“这是根据前朝名将薛仁贵大将军的震天弓改造而来的巨天弓,出自同一师匠之手,外形和射法相同,不同的是,尤为巨大,射程更远,艺龙是我帐里专门给家眷训导箭术的侍从,艺龙,先给将军展示一下。”

  他话刚说完,艺龙就手挽大弓的弦,弦弓、箭头对准城楼下放置的一面鼓,唰地一声,三头箭如飞鸟刺入鼓面,靶心旁边各一箭整齐地排列在两边。

  让在场军士大吃一惊,使团人员大呼精彩。

  塔察儿更是得意洋洋,孟家军如果此时不应战,似乎丢了大宋颜面,也示意着南宋无人能武,可应战的话,堂堂大将军要和塔察儿手里的侍从一教高下,似乎有失南宋将军的气派。

  正在珙玉为难之际,“我家郎君真如传闻所说,一箭杀众敌,我作为他的内人深受他武艺的耳濡目染。但一直以来,连他身边的侍从也敌不过。今天有机会,小女子也愿小露一手,还望各位不要见笑。”星翠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这个奸诈的塔察儿,如此说来,如果艺龙不成功,也只是丢面子,成功了,就说明蒙古府的侍从都优胜于宋军,表面想要耀武扬威,背后打着的算盘也不为人知。珙玉想可能是为了联宋灭金一事前来。

  星翠如此说就是为了消灭塔察儿的气焰,如果她赢了,塔察儿的侍从是比不上孟珙身边的女人,更比不上他身边的侍从。

  珙玉点点头,无论输赢,他都坦然。

  当星翠登上城楼,她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鼓面在一百米左右的空地上,从艺龙手里接过巨天弓的时候,弓往下沉,差点闪了星翠的腰,吓得孟家军左顾右盼。让珙玉当心不已。

  星翠艰难地竖起弓的时候,塔察儿发出了讥笑声。

  “弓都竖不起来的女子,怎么能与我得意的侍从比武?如果将军出场怕有跌身份,大可挑选其他人,莫不是孟家军挑不出更得意的人选?”

  珙玉淡淡地说:“司长何必早下定论。稍安勿躁,细看便是。”

  星翠着男士裤装和长袍,为了这次小露身手,衣服换成了男装。挽弓的手臂不够长,她抬起左腿抵住弓背,右手拉弦,金鸡独立地姿势让众美眷膜拜,让众男子心中感叹她的威风、大气的姿态,在她美目的专注的一瞬间,三箭齐发,正中靶心,如雄鹰一样穿破云层,鼓面破裂,箭飞了出去,击中了鼓面后面的耳虎的手臂,他本来要逃,却躲闪不及。

  孟家军发出喝彩声,众人皆知孟珙玉娶了一个清丽脱俗、宛如芙蓉仙子的美人,没有想到是如此豪气冲天、有勇有谋、技艺超群的女子,让人羡慕和膜拜不已。

  星翠小露一手后下城楼来,珙玉投来赞赏的目光。

  星翠露出孩童般可爱纯真的笑容。

  塔察儿惊讶地说:“没有想到孟家军的女眷如此骁勇善战,本司长深为佩服。”

  “司长过奖了。”星翠笑着说。

  马球在司仪的宣告声中开场,请来观看的达官显贵黑压压的一片,在观景台上贵族们喝茶饮酒,连昭在人群中盯着星翠看,星翠旁边的张翼注意到了这点,在呐喊助威声中,张翼走到已经升职为大卿的连昭面前,将刀鞘里的刀亮出一截,寒光下,连昭才收起来他的目光。

  马球场上,蒙古军士劲头十足、勇猛刚毅,但却不敌孟家军的有勇有谋,三比一完胜蒙古军,让塔察儿大为光火:“这都是你们汉人的新奇玩意,比马上飞箭定完胜你军。”

  “由此看来,蒙军虽勇,谋略却不及我军,这马上飞箭也不一定是我军的对手。”

  塔察儿定要一较高下。

  塔察儿在马上等待着大将军珙玉,珙玉来到星翠旁边,见仆从端着一杯茶给她,对仆从说:“去厨房熬一些参汤过来。”

  星翠别过脸去不看他,他盯着星翠说:“天气寒凉,不要喝已经凉的茶水。”他指着旁边已经凉了的一壶水说。

  “谢将军关心。”

  当他淡然地出场的时候,赛场的观众为之沸腾。

  飞马在侍卫的扬鞭下,疾驰而来,塔察儿豹眼盯着靶心,他拉住马绳做极短的逗留,站在马背上,青皮弓拉响,唰唰唰三声,三面并排的鼓面上箭头正中靶心。围观群众无不叹服。

  风中,容貌如宝石般瑰丽的男子,白净的发带在风中飘扬,如此动人的美貌和英气逼人,让在场乔装打扮的宁安公主心生向往。

  他扬马飞驰而过,只嗖地一声,已经从鼓前飘过,瞬息之间,三面各间隔三米的鼓,每面鼓上的箭头都正中靶心,箭插入鼓面的时候,马儿没有停住脚步。他只需调整弦上弓箭的方向,一弓三箭,一声盖过塔察儿三声,马儿的脚步没有停留,刹那间,珙玉当之无愧胜于塔察儿。

  珙玉一声胜塔察儿三声,珙玉胜。

  塔察儿此时无地自容,终于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得坦诚地向珙玉祝贺胜利。

  在议厅,舞女们舞姿曼妙,丝竹声悦耳动听,众人饮酒吃着点心,一片祥和,珙玉知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质,这蒙军是敌是友变化无常。

  塔察儿在客座喝醉倒了的时候,孟家军的部将们也醉醺醺的。

  珙玉命仆从们安置客人和部将休息,正当仆从们纷纷赶来的时候,连昭从正门大大方方地牵着一头白马良驹过来,此良驹毛皮光亮、膘肥体壮,神态机灵,脖子上的铃铛声清脆动人。

  他向珙玉行礼后,恭敬地说:“这匹良驹是献给少夫人的,连某见少夫人箭术了得,特送一匹宝马给少夫人祝贺技艺超群、开箭得胜。得此宝马以后更精进马术,还望夫人笑纳。”

  星翠望着连昭对她投来的真诚而炽烈的目光,淡淡地说:“星儿谢过大人的礼物。”

  她挥手示意仆从把马儿接到马棚。

  自从星翠和连昭共骑一马的时候,被赶往战场的珙玉瞧见,他虽不言语,并急切地赶往沙场,但对连昭从此不再热情、两人只彬彬有礼。

  珙玉心里是不难过的,毕竟,她还记得他和她初次见面,却不记得她和连昭定过婚约。

  观景阁,珙玉见星翠在楼下草场上牵着马独行,内心开始酸痛。

  骑马练完马术回来的她,撞上了等着他吃饭的珙玉。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他慢慢地说:“今晚我不回春风阁,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为何?”

  “你我既是夫妻,这是再平常不过事情。”

  “可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我们初次相识,珙玉,还请你给我时间。”星翠严肃地时候就直呼他的名字。

  珙玉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踱着步子,故作静地说:“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那一定知晓妇德,一个陌生男子给你礼物,你却毫不在意流言收此礼物,就算你无意,也不怕招惹是非。”

  “我看那马儿看我甚是欢喜,如若你远赴沙场,此仙白马儿还可以给我作伴。将军何时开始在乎外人说三道四,我是被人收养的孤女身份,将军都不嫌弃,现在惧怕外人说道?”

  “我不是在乎别人,我在乎你!”他吼着。

  星翠被吓到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那个大卿没有想法,我不猜测他的想法,我只在乎我喜欢这匹宝马,如果你不喜欢,叫人送回去就好。”星翠大声说。

  珙玉慢慢蹲了下来,看着星翠的眼睛说:“是我想到了之前和连昭有不愉快的经历,不怪你。夫君错了,我应该只见眼前对吗?”

  星翠点点头。

  “那珙玉今晚可留下来吗?”

  星翠摇摇头。

  珙玉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议厅内,连昭稍稍来迟,他向将军问好之后,将军让他落座。

  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复杂,带着尴尬、不愉快、怅然若失、隔阂、患得患失。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将军来找我何事?”

  “你亲自把你的马儿带回去。”

  “送出去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我让你带回去,不算你要回。”

  “少夫人也是此意?”

  “正是!”

  连昭静默了一小会,突然说:“听说少夫人回来枣阳府成亲是被挟持的,可否有此事?”

  “这是我的家事,大卿不必过问。此前已经被圣上赐婚,大卿还是不要干涉的好。”珙玉镇静地说。

  “赐给将军做妾,将军娶为正妻,不知道将军想过没有,她的身世会让将军余生不得安稳。我本以为她在陆云府上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直到你婚宴上我不请自来,我打探到她曾出现在满月渊。从满月渊把她接回来,就是一个错误。我终于知道,论智慧和对翠儿的爱护,我不及将军十分之一。虽将军一往情深,连某也认为,她最好的归宿是忠于她的盘初,而不是将军你。”

  “那又怎样,盘初已经被我杀了。他不仅是逃兵,更是迷惑星儿的人。现在我是她最好的归宿,你一定要记住,你活着的一天,就不要惦记她,更不要做越矩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连昭不敢,连昭只是借送马,测得星儿姑娘是否记得前事,少夫人对连昭恨意颇深,她欣然接受此马,看来定是要忘前尘旧事,连昭也欣然。星儿姑娘背负的血海深仇,圣上对她罪臣之子(还不知道登明子的后代是女儿)的忌惮,都将让将军前路迷茫。连昭只能对将军表示佩服。将军克服了我没有克服的,连昭怎有脸面再对星儿姑娘示好。”

  “我希望从此以后,大卿能守口如瓶,然后不再关心少夫人一丝一毫的动向。否则,我让张翼提你人头来见。”

  “连昭明白。”

  虽然连昭口头上称是,但谁又了解他的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