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声音暗哑

周自柔忙不迭地叫来连枝，先往瓷杯里盈少量水冲洗杯子，倒掉之后再将瓷杯里装满水。做完这些，周自柔尝试递给裴盏，但刚烧好的开水滚烫，她两只细嫩的手捏住杯身，几根指头烫得来回交替。

　　为了让他尽快喝上水，周自柔鼓起腮帮子，趴在桌子上吹气。

　　热气徐徐吹斜，杯盏内的水面漾开一圈波纹，而后又有新的热气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裴盏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至少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以这种方式来置凉热水，这样，口沫不会飞进去吗。

　　连枝耳红面热。她家小姐当真是喜欢裴公子到了骨子里了，一点都不避讳。

　　直到吹了有半分钟，周自柔才将水杯送到裴盏唇边。

　　他嘴唇干涸，翘起可怖的干皮，愣愣地看着她。

　　周自柔说：“喝呀。”

　　裴盏迟疑了一下，想攥拳头，但没力气。最后还是喝了下去，温热的液体从喉咙一直滑进身体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裴盏喝的有些急，想来是真的渴。

　　“还要吗？”

　　裴盏点头。

　　喝第二杯的时候，动作明显变得节制，不疾不徐。小变态性格就是这样，不轻易相信别人，如果不是到性命攸关之时，也不会暴露自己的欲望。

　　之所以表现这么顺从，想必是因为裴盏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命在她手上。

　　周自柔看得愁容满面。

　　她以前坏事做尽，想要得到小变态的改观是很难了，更遑论得到小变态的信任和喜欢……

　　难上加难呐。

　　～

　　周自柔溜进了自家府邸的厨房。

　　这会刚用过午膳，各大院儿里的主子都在午睡，灶台旁的厨娘个个膀大腰圆，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嚼主子们的舌根，瓜子皮落一地，不知道说起什么，皆笑成眯眯眼。

　　看见周自柔的厨娘阿桑笑脸一僵。

　　“大小姐。”阿桑先站起来，手在衣服上抓了抓，有些始料未及，她是乡野小村来的，很少见大小姐一面。

　　刚刚她们才议论过这位，不知道刚刚说的话被她听见没有。

　　周自柔说出事先想好地措辞：“母亲近日食欲不是很好，我想做碗粥给她端过去，你们不用管我。”

　　阿桑斗胆问：“小姐要做粥？”

　　周自柔嗯了一声，她以前上过烹饪课，会一点点。

　　原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受得了这种苦。几个厨娘笑呵呵忙说：“小姐只管吩咐，我们几个婆子来就好。”

　　周自柔却说她要亲自来，厨娘们面面相觑。周自柔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和原主的形象不太对得上，便板着脸指着阿桑说：“行了，你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走了。”

　　阿桑是这些厨娘里资历最浅的，以前听说过大小姐的骂名但从未见识过，心中惴惴不安。

　　“大小姐需要奴做什么？”

　　周自柔叉着腰在灶台前转了一圈，有门有道地问：“这是要先升火对吧？”

　　～

　　古代烧饭确实是个技术活，不仅要生火，还得时时控制火候，刀具沉甸甸的重，剁肉剁的周自柔快废一条胳膊。周自柔庆幸自己留了阿桑。

　　辛苦两个小时，成功做完一盅皮蛋瘦肉粥。

　　周自柔吐出一口浊气，豁然一笑，走之前冲阿桑脆生生道：“谢谢你呀。”

　　阿桑脸一热，这两个小时相处下来，没想到大小姐完全没有厨娘们说的那么坏，比她想象中平易近人，还十分可爱。

　　因为怕再出事，周自柔留了连枝照顾裴盏，自己则一个人偷偷溜回府做了这碗粥。

　　再进林府时运气不佳，碰上了从刚外面回来的林藕羽。

　　“……”

　　周自柔局促地提着粥，无处可藏。好在她反应很快，笑着凑上前：“林表哥，你回来啦！我给你带了粥。”

　　少女一身鹅黄色长裙，发髻梳的十分简单，林藕羽觉得她和上次见到有些不一样了。

　　周自柔嫌那些发钗扎头，还增加头部重量，所以取了大半。

　　林藕羽看那粥一眼：“我不饿。”

　　谢天谢地你不饿，你要是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自柔沮丧地低了头，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那表妹先回府了。”

　　林藕羽有些不忍，但又怕接受了她的粥让她信心大增，以后得寸进尺。

　　~

　　“小姐，你可算来了。”连枝在门外迎她。

　　周自柔假装回府，再从小道后门溜进来。

　　周自柔眼睛瞪圆：“怎么了？”不会她一走就出事了吧？

　　“没怎么，就是小姐留奴婢一个人在这，奴婢担心小姐。”主要还是因为连枝怕屋里那位。

　　那位大气不出一个，给人的气场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而且这房子四面无窗，随着天色渐暗，整个地方阴森森的。

　　周自柔还好，经过今天喂裴盏喝水这件事，周自柔对裴盏没有那么害怕了。进了屋，周自柔将粥倒出来，所幸还是冒着热气儿的。

　　裴盏多日未进食，胃里肯定难受，先喝点粥，周自柔打算明日再给他送正餐。

　　虽然尚不清楚周自柔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裴盏知道自己必须要吃。周自柔还打算喂他。

　　“我自己来。”裴盏这么说道。

　　他声音还有些暗哑。

　　即使是在身板较弱的周自柔面前，他也脆弱得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白鸽，毫无缚鸡之力。

　　光线从周自柔背后而来，在床榻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随时都能将他笼罩起来。

　　他缓慢地喝粥，一口一口送入自己嘴里。

　　“我不会害你的。”这样的裴盏让人心疼，周自柔鬼使神差地说。

　　裴盏其实一点都不饿，他逼着自己必须进食，忍住反胃。听见这句话，垂着的眼皮颤也不颤。

　　她示好意图太过明显，反而让人没有自信去相信她所说的话。

　　周自柔长叹一口气。

　　周自柔趁他喝粥的期间，看了看屋内的陈设，毫不意外，屋内的家具精简到了极致，一个破圆桌，一张木床，一个摇摇欲坠的面盆架子，上面放着两个盆。

　　生活得这么惨，还有人害他。

　　“你知道今天关你的是谁吗？”

　　裴盏摇头。

　　裴盏心中大概猜得出，但他没有理由告诉恶毒女配周自柔。

　　周自柔想着原书中的人物，觉得林夫人最可疑。毕竟能使唤管家的主子不多，作为正妻，手掌林府实权，而且林夫人为了让林渺渺这么一个作为联姻棋子发挥最大利益，在她成年期间必然是要管束更严的。

　　林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林渺渺给裴盏送吃食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