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楚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又不像是梦，因为自己似乎还能闻得到味道，听得见声音，看得见颜色。
梦中的自己，红袍加身，头顶及冠，一身的荣华，却提着满是鲜血的剑，站在火光漫天的战场上。
向后看，是已经被攻破了的残破的城门，向前看，是妇孺哭喊，和将士们挥舞着的刀光剑影。
“阿楚。”身后有声音传来。
回过头，一个女子站在楚离的面前。
可是任凭楚离怎么努力，她都无法看清女子的装扮和面容。
她想上前去看，走了几步，刚要靠近女子的时候，突然从女子的脚底窜出一团火焰，从衣角蔓延，拼命地向上窜。
“阿楚。”
女子没有动，她还是定定的站在那里，带着哭腔，悲伤的唤着这两个字。
楚离拼命的跑向女子，可是明明就近在眼前，却怎么努力都跑不过去。
跑一步，却又向后退一步。
甚至离得越来越远。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站在火中，慢慢被熊熊大火吞噬。
她嘶喊着，狂奔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被大火吞噬。
“不要！”
睁开眼睛，是木制天花板。
楚离微微侧过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她本能的想坐起来，可是稍微一动，就发现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直到发现周围是熟悉的风格，刚刚的警惕才慢慢松懈下来。
房间燃着烛火，窗户微微的开着，可以透过不大的窗缝看见月亮。
似乎已是深夜。
应该还是在云隐阁中的客房。
身上依旧是凉城那身黑色长袍。
能感觉到自己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应该是刚刚被喂过了药。
“醒了？”
楚离吓了一跳，往上抬了抬头，才发现床幔后还站了一个人。
是凉城。
“你......”楚离刚想张口说“你伤没好怎么瞎跑”，张了张嘴才勉强说出一个字，嗓子依旧火辣辣的疼。
站在床边的凉城低着头看着楚离。
看样子他的伤应该比先前好多了，但是似乎还是很虚弱，嘴唇依旧没有恢复血色，楚离看着凉城轻轻扶着腹部的手，微微的皱了皱眉。
伤口一定还没愈合，就下床，找死吗？
楚离想开口，可是却说不出话。
“你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凉城开口，话语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责怪。
自己未出口的责怪居然被他抢先一步。
楚离没说话，然后抬手指了指凉城的伤。
“知道管别人，不知道管自己？”凉城皱了皱眉，随后又有些无奈，“我无事。”
楚离点了点头。
“以后不要逞强，撑不住了要开口说，知道吗？”凉城的声音轻了下来，似乎是不忍再继续责怪下去。
“其实我......”
“你昏迷了三日了。”
楚离瞪大眼睛，她猛地看了看窗外。
自己晕过去的时候是傍晚，她本以为最多不过是睡了几个时辰，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你身上的伤......”说到这儿，凉城皱了皱眉，“云隐不便处理，待回琥珀台，你乖乖把伤养好。”
凉城说这话的时候，楚离能明显感觉到他因为自己的不知情，有些自责。
“这里用不到你什么，今晚好好再睡一晚，明日不用早起，睡到什么时辰都没关系，你醒了我们再启程。”
楚离刚要开口说的什么，云隐扣门进来了。
他交代了楚离几句，然后让唯安帮忙送了些吃食和药，便同凉城一起离开了房间。
楚离躺在床上，似乎之前亏欠身体的休息全都被身体报复回来，浑身的酸疼和无力感都要把她吞没了。
虽然自己睡了三日，但还是觉得困，觉得乏。
这三日没有起到休息的作用，反倒是让自己更加的难受。
还是一样的道理，人不能停下，就永远都感觉不到累，一旦停下了，就再也不想起来。
她重新闭上眼。
好在这一晚她没做什么奇怪的梦。
楚离是在正午醒的，没有人来叫她。
她想起昨日凉城说的话，一定是他特意交代过唯安了。
她强撑起身子，然后试着活动了一下臂膀，下了床，桌子上的吃的没怎么动，仰头把一碗药一口气喝掉了。
楚离撑着桌子，就从床到桌子这么点儿距离，就感觉到累的不行。
她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看着桌上的空碗，就那么一直看着，也没动。
鼻子有些酸，眼睛有些涨，楚离看着自己包着布条的手，发愣。
这三日的睡眠，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作用的。
起码脑子清醒了些。
睡一觉这么简单的事，怎的对她来说，就如此奢侈。
但这已经足够了，她又不是什么主子，不是什么娇贵的人，她也没有可以支配的大把的时间供自己养病。
况且，自己现在一直都是寄人篱下的。
这里也是，同凉城去了云夜，也是。
自己从来都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港湾。
想明白这些之后，楚离心中别扭的委屈这才稍稍减退。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委屈个什么劲儿。
矫情。
楚离抬手使劲揉了揉鼻子，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确定自己的情绪没问题之后，开门走了出去。
楚离下楼的时候，看见了一楼的茶桌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没管，自顾自的往前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走进来的唯安。
“楚姑娘。”唯安在楚离面前站定，“那碗粥是为你准备的，刚才去你房中送药的时候，看你正睡着，就没打扰你，桌子上的面你也没动，现下你还是吃一点比较好。”唯安边说着边指了指楚离身后的桌子。
楚离刚要开口拒绝，唯安这次抢了先：“姑娘，你就吃吧，其实你大可不必每次都逞强的，身子要紧，饿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唯安似乎是特意来催楚离吃饭的，说完就又转头走了，边走还边回头冲楚离说：“一定要吃。”
楚离看着唯安的背影，没说话。
她看着唯安走过了院子，进了百里阁，然后转身走到桌子前，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那碗粥。
粥还冒着热气，楚离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粥里加了红枣和莲子，似乎还加了些草药和蜂蜜，入口甘甜清新，挺提神的。
她向左转头，拉门开着，可以看见外面的林子。
正午的阳光明媚暖人，照在楚离身上暖洋洋的，味觉被清新的带着草香的空气占据。
没有多余的声音，有风声，有鸟叫，偶尔跑过几只兔子。
楚离又低头喝了一口，但这一口是咸的。
她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湿了一片。
楚离用手背擦了擦，布条染湿了一块儿，但随即，脸又被止不住的泪水覆盖。
楚离，你真他妈矫情。
她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
吃过饭后，楚离走到百里阁的时候，才发现凉城和唯安已经在百里阁等候多时。
楚离有些不好意思，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四个人出发，云隐将凉城三人送到了林子口，便留步了。
云隐细心的帮楚离把了把脉，又交代她切勿太过劳累，同凉城也交代了几句，便送别三人。
唯安将云隐准备的一些应急药品和食物装上马之后，三人便启程。
楚离坐在轿子前和唯安一同赶车。
枫叶林随着车马的渐行渐远，大片红色慢慢变成了一个小红点。
从刚刚，楚离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凉城和唯安的表情一直都不太美好。
但是她也不太敢问，平日里话并不少的唯安都是沉默着的，拧着眉赶着轿子。
轿子向着来时的路行驶着。
但是轿子并没有驶向良渚城的方向，而是朝着反方向，一路向南。
“我们现在是去云夜？”
“嗯。”唯安点了点头，“其实本来是可以在百里阁多待几日的，公子的伤还未痊愈，但现下不得不赶回去了。”
“是发生什么了吗？”楚离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百祈宴。”唯安依旧看着前方，“过七日，便是南氏的百祈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