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背叛的人
装着聒噪男人的盒子被几个人七手八脚的运到了一个房间里面去，与霍笛之前相对的另外一条走廊里面，三层环形的区域内有好几条通道，截断了这几个巨大的环形，也通向好几个方向，每个方向各自都有几个走廊。
换言之，霍笛闲钱来的那个方向，霍笛感觉他来的那个方向，那条走廊的入口应该是生门，而聒噪男子尸体被抬走的方向，大概就是与生相对的死门。
现场很快就被清理干净，随后又有一些人簇拥着抬来另外一批人，有些从其他走廊过来，也有从霍笛先前出来的那个入口，他们也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中间。穿着警卫套装的壮汉维持着现场秩序，但其实也根本没人簇拥着去看，各自的工作都紧锣密鼓地进行，不管是不是这个半球形空间里面的工作人员。
霍笛心情沉重，感觉聒噪男子的死亡应该算在自己头上，是他一直想要抱自己的大腿，虽然他很聒噪很惹人烦，但如果霍笛稍微忍受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他也并不是和其他人没办法合作，事实上他合作的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个聒噪的人。
毕竟霍笛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谈不上熟悉这个人。既不知道他来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也正是因为如此，霍笛才会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少了很多的耐性，这就导致这条人命从霍笛的手上掉到了幽冥地府里面去，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连身边的安娜也感受到了霍笛的情绪变化，或许她也有相同的感受，就待在霍笛的身边少言寡语。连先前梦里面的事情都闭口不谈，这是她之前相当热衷的事情，现在她可能是看到了霍笛眼中的失落和其他消极的感情，背着手站在霍笛的身后。
“这些不会是普通情况下的死亡人员。”有人靠近了霍笛，声音从右边过来，而安娜在霍笛的左边，她和霍笛一起转向右边，看到了来者。
其实霍笛听得出这个声音，这是科恩索斯，他悄悄走进霍笛的身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自由人，又悄悄地说道：“围墙失事了，从荒野里面跑进来很多的异兽，躲不及的人很多，大学里面的人尽了全力，但是事故好像比他们想的还要严峻。”他似乎是故意在吊着霍笛的胃口，然而他的表情又不怎么像。科恩索斯也有悲伤的表情，为身边就这么死去的年轻人感到惋惜，但在此之上他还有余力在说话的时候费点心思，霍笛隐隐有这种感觉。
“有多严峻？”霍笛发现自己的声音低沉地可怕。
“一些派出去救援和通知考生撤离的人也跟着躺在了这里，他们都是真正的猎魔人，就有这么严峻。”
霍笛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波澜，但是内心早已经翻滚了起来。
他也明白真正的荒野里面，猎魔人其实并不算是绝对的强者，事实上在很多情况下猎魔人都只能通过合作来狩猎大型的异兽。并不是人们传说的那样，也并不是联邦宣传的那样，猎魔人在荒野上面所向披靡。这是郝夕告诉他的，他还告诉霍笛：“但是猎魔人仍旧是英雄，因为只有他们敢这么做！”霍笛还注意到他说的是他们，不是我们，这种用词霍笛总感觉郝夕自己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如何骄傲的事情。
科恩索斯补充说道：“那个光头的考官是学校里面的人，他带领人去了荒野那边，破口的地方是在东南区，现在还不知道破了多久，也不知道闯进来多少异兽，中央电脑正在扫描整个狩猎场内的数据，但是好像除了一些差错，扫描一直不怎么成功。”
霍笛惊愕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就不说，这个时候他不说的话科恩索斯多半会一直说下去，也好能让他掌握信息情报。
“但是救援的工作也不怎么好，先前派出去的一队人除了领头的已经被全军覆灭了，无论是猎魔人还是工程师没一个例外的。前面的人发来一段视频，估计是那个光头发的，视频当中是一片血泊，给出了具体的位置，随后信号就被掐断了，画面定格在那个洞口，洞口也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外面出现的东西。”科恩索斯摇摇头，神情显得无比严肃，“那是一个真正可怕又巨大的东西，最后定格的画面上只有那么一条腿，像是擎天柱一样的一条腿，跟神话里面的定海神针一样，在迷雾当中时隐时现。”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霍笛开口疑问道，科恩索斯说的实在是太过于耸人听闻，他开始怀疑科恩索斯话里的真实性。
科恩索斯露出一个阳光洒脱的笑容给霍笛看，开口说道：“我有一些独特的消息渠道，他们会告诉我这种小角色一些闲言碎语。”很明显科恩索斯说的很谦虚，这时候如果配上他谦逊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敬一个礼，肯定会显得有十足的贵族气质。
而这种话其实往往也带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要告诉霍笛不要想着问下去了，再问他们会用更加客套的话来回答。霍笛清楚人们在拒绝的时候会有什么表现，他现在则是点点头，回答说：“那些都是好人啊。”
这同样也算是废话的一种，放在科恩索斯这类人的耳里大概雷同于“你要说我就听，你不说我就懒得听，我既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这对你我都好”。科恩索斯笑了笑，站在霍笛身边不再说话了。
说了这会儿话的时间里面，身前的这批人也已经被登记完毕了，十几个人从警卫的让开的入口那儿进去，开始在现场忙起来。
“那些电脑前面的文员。”科恩索斯又开口说道，“他们现在忙的要死。”
霍笛转过头问道：“忙什么？”他身边的安娜则是在四处张望，可能是无聊也可能是在找什么，霍笛没有去问，事实上他想问的是安娜为什么先前在狩猎场里面的时候，看到自己被刺穿会出现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要知道科吉尔是头也不回地就逃走了，就跟先前再次见到霍笛的时候礼貌地微微一笑一样。科吉尔这人像是没有丝毫道德一样，而安娜则是没有一点常识，霍笛理解安娜时不时就会跳出来作威作福的好奇心，但还是想问问为什么会对他的事这么上心。
安娜最后也看向科恩索斯，科恩索斯对她回以礼貌性的一笑，说道：“他们现在要草拟讣告，以回死伤者的家人。”他指向其中一个地方，那里是环形工作场的一处，坐着一个穿着衬衫的年轻人，他此刻显得萎靡，显然是工作相当劳累了。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一看就是个正经人，带着一副眼镜，一头秀丽的黑色长发，俯身靠近穿衬衣的人。
电脑前面工作的年轻人也是太累了，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观察这个女孩的样子，他们在共同合作，女孩拿着一个平板，又指着男子的屏幕一直在说着什么，男子一言不发，双目一直盯着面前的多个屏幕，手上的动作飞快，快得让霍笛瞠目结舌。
“他们可能正在写下——‘您的儿子在这场人类文明的战争当中英勇作战，极大地鼓舞了反击的队伍’，也可能是“您的子嗣”，这里面有很多是两兄弟一起来的。走上这条路需要下定决心，多半都会有能够鼓励到他们的人。”科恩索斯又比划着，像是在一张纸上面划线一样，说道，“但是他们都有固定模版，已经太过于习惯了，这成了流水线的作业。区别都是一些地方的一些词句，比如说开头，尊敬的杨夫人，罗伯特先生什么的。”
随后他指向场中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员，说道：“您的儿子直面毫无人性凶猛残忍的异兽，它们躲在暗处用毒针划破了他的皮肤表面，毒发很快，很抱歉那不是我们能够及时处理得了的，但是他生命终结之前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怒号，这一声怒号带领我们前进，我们以他为荣！感谢您把儿子栽培地如此优秀，他是为了人类复兴的伟大使命而英勇阵亡，他是个英雄！”科恩索斯停顿了一下，右手握成拳头咳嗽了几下，然后说道：“他们搜集到的情报可能会告诉他们应该这么写下来，这可能是他们的家人想要听到的，这里面有一些独特的算法，这工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的，起码比起看起来和我们说起来会难得多。”
霍笛感觉科恩索斯像是在开玩笑，拿人命开着玩笑，又像是在讽刺这种见不得光的工作和一些人间秩序。他不觉得好笑，但是科恩索斯说到后面的内容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和科恩索斯似乎都在叛逃，从人类奉为正义、真理和自由的理想当中叛逃。
“今天死亡的人数太多了，往常不会把这些尸体就这么放在这里，但是这些人员也很忙碌，也还有找不到的，他们会被火化，然后送回家，这件事会就这么了了。”科恩索斯最后说道，然后又是大力咳嗽了几下，咳嗽地很大声，引得一些人侧身过来看，他们同时也看到了霍笛，其中一些人又露出各种神色的目光。
“我们做不了什么。”科恩索斯说道。
霍笛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被摆在地上的人，他很平静，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真的见到尸体的人，安娜也停止了好奇的动作，但是霍笛猜想她应该是在发呆，毕竟她是没有尝试的一类人。
“我们该走了，你待的时间长了一些，你可能会死的。”这声音霍笛耳熟，他转过头，看到科吉尔就在科恩索斯的身边。
霍笛是怎么都没想到过，科吉尔会和自由人有关联，直到他出现在霍笛周围，并且接走了科恩索斯之后，霍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一直抱有警戒。
就像他对科恩索斯一直抱有警戒一样，这两人都是他看不透的那一类人。他们喜欢言不由衷表里不一，这两者霍笛都极为讨厌。
“这就像是背叛。”霍笛在他们身后说道，安娜看着他，看向很难得露出这么严肃和侵犯情绪的霍笛。
“不，亲爱的朋友。”科吉尔回头，他跟在科恩索斯身后，说道：“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从来都只有其他人背叛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