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派来接任江陵的人并没有直接将他带回家,而是先去了禺阳离星最好的医院进行体检。很显然,任家的长辈们并不相信母星一个小地方的医术,必须要找禺阳离星上的名医亲自查过了才放心。
等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快中午了,倒是让任江陵因到达禺阳离星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任江陵本就聪明,这些年虽然一直远离任家的中心,但是该接受的精英教育一样也没少过。到达沐阳后的经历,让他多少看清了些自己的处境,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局面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沐阳市东面临海,光从视觉效果来看,不失为一座美好而宁静的海滨城市。
任家在禺阳离星的大本营占据了这个城市风景最美丽的一段海岸线。
几乎任家所有远近族人都聚居于此,越靠近中心主宅的,在任家的地位越尊崇。
主宅位于海边一座高崖之上,视野极佳。主宅中所有有人住的房间都面朝大海,清一色的大落地窗,晴时能观海上日出,一碧万顷,阴时能见海燕穿云,怒涛拍岸,让人光站在那里,就能凭空生出无限豪情,只觉得日日生活在此处,定是连胸襟都能广阔不少。
任江陵父母和祖父母都住在这里。
十三岁的任江陵初来这里的第一天没有见到任何长辈。
管家将他带到卧室安置下来,交代了一些生活在此处的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了,独留小小的少年一人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
主宅的一处小会客厅中,一位约么十六七岁的少年和看上去大约三十出头的美少妇正在交谈。
少年名叫陈松涛,相貌端正,气质干净,此时正一脸忐忑的坐在轮椅上和少妇说着什么,少妇则悠闲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时不时的抿抿唇,然后露出或满意或不足的神情,看样子似乎是在自己超脑上用动态试妆功能进行口红试色。
见少妇半晌不说话,陈松涛一脸担忧的低声问道:“姑妈,咱们这样不管表弟真的好么?”
陈月英撇着头抿了抿唇,随口道:“有什么不好?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陈松涛有些踌躇道:“表弟毕竟才十三岁,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觉得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说罢就控制着轮椅往门的方向移动。
陈月英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大气,他一回来就占了你的保送名额,你也不气,还想着去看他。你今年错过了考试,要是还想进清河卫院就得再耽误一年。”
陈松涛被陈月英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抠了抠后脑勺,红着脸笑道:“这事儿归根到底也怪不到表弟身上,是我自己不小心,考试前出了交通事故,不然我凭自己的成绩也是能考上的,何至于叫姑妈为了区区一个保送名额为难?当时我爸找您,不过就是个投机心理,成就成,不成就算了,我们都没放在心上。现在表弟回来了,又是和我差不多的情况,是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考试,我和他谁去都一样,反正明年我也是能去的,到时候名正言顺的考进去,也不会有风言风语,连累您在任家难做。”
陈月英总算将注意力从超脑中抽回来,神色复杂的望着少年,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大气的好孩子,这回是姑妈委屈了你。可今天这事是老爷子安排的,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明天的体检结果对你表弟至关重要,关系到家里的态度。在这之前,谁都不方便先去见他,谁知道是不是母星上那些人想回来想疯了在体检结果上作假?你这个时候过去,万一没把握好分寸,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让他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就麻烦了。好孩子,不差这一天,再等等吧,说不定那保送名额还是你的。”
……
等送走了陈松涛,陈月英叹了口气,叫了她最信任的朋友兼私人助理刘希进来,面露关切的问道:“如何?你见到人没?江陵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做什么?”
刘希帅气的往沙发上一坐,打趣的笑道:“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差点连我都骗过了,我都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不关心大公子了。”
陈月英苦恼得揉了揉眉心,叹道:“再怎么说都是我生的,虽然好几年没见了,当初到底在母星那边照顾过他几年,也曾是我给予厚望的孩子,哪能真不关心?不过是不敢违抗老爷子罢了。再说我大哥那边我总要有个态度吧,毕竟我先答应了把名额给涛涛那孩子的。”
刘希劝道:“我说你啊,就是想太多。你答应你大哥那会儿是任家自己的孩子不需要这个名额,怎么能一样?哪个当妈的会把侄儿放在亲儿子前面?现在时代不同了,你这样委曲求全没人会觉得你大度守信,只会觉得你虚伪无情。与其四处讨好不得,还不如遵从自己真实的内心,自己把好处得了再说。涛涛是不错,对你也亲,可他有自己的亲妈,对你再亲能亲过苏秋那个女人?再说了,把名额给大公子这事儿是老爷子决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能做老爷子的主了?”
陈月英听了笑道:“我的天,总算有人肯为我说句公道话,也就是你还知道我的难处,这家里到处都是等着看我笑话的人。你也别一口一个大公子了,叫江陵就是了,他小时候你也是抱过他的,就算现在站在咱们面前不也得叫你一声刘姨?”
刘希一向不是个矫情的人,她也觉得叫一个小孩子公子公子的别扭得很,当即改口道:“行,私下我就叫江陵好了,也亲近,有外人在再叫公子。江陵中午到的时候我在远处帮你偷偷看了一眼,那孩子长得十分乖巧可爱。说起来,咱们江陵小时候就长得好看,瞧上去也健健康康的。管家给他安排了房间后又让人送了午饭过去。小家伙倒也沉得住气,不吵不闹的,吃完饭后只在他房间附近略走了几步就回去再没出来过了,看神情没什么不适或别的异样,这会儿应该正睡午觉吧。你知道的,那孩子在母星上就有午睡的习惯。”
陈月英听了笑道:“难为你打听得那么仔细,他没事我就放心了。唉,咱们这样家庭的孩子,就怕沉不住气……”
……
任江陵其实从来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只是时常在一日中阳气最盛之时陷入昏迷。他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翻滚的海面,直到夕阳西下,有人敲门叫他出去用晚饭。
他礼貌的回答了一声,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已是洒满金光的海面。
不知怎的,任江陵突然想起母星上很久以前流传过的一句诗。
万丈光芒染海风,波涛汹涌四时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