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novel

第三十五章

小苑微寒春雁飞,景和二年的春天悄无声息地来了。

  分别于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举行的三场春试也已经结束了。赵縕华很高兴,礼部尚书说今年的士子都很优秀,都是来日可期的肱骨之臣;沈风眠也是高兴的,沈风衍参加完春试就进了宫,对于这次的春试,他是十分自信的。

  再过段时间,等到芳菲四月,会试中选者参加殿试,应试者自黎明入,日暮交卷,考官批卷,选出最优秀的十个人钦定状元、榜眼、探花,此为一甲,称为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称“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一甲三人立即授职。

  所以,天下士子都这般渴求中榜及第。

  这个春天格外忙,春试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还有春猎。春猎之事,皇室尤为看中,后妃女眷皆可随行,赵縕华已下旨三月二十日举行春猎。

  今日已经是三月十八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沈风眠看完最后一本随行人员名单,突觉一阵眩晕,喉头也泛起一股恶心。

  其实这几日沈风眠总觉得不大舒服,懒懒散散的,常觉疲倦,她以为是这几日忙的事太多,有些辛苦,身子吃不消。但是今日竟犯了恶心,一个模糊还有些不可能的念头划过,她不再迟疑,唤来忍冬为自己诊脉。

  模糊的念头并非不可能,忍冬神情沉重,一字一顿告诉她,她怀孕了,已经一个月了。

  意料之外,甚至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

  沈风眠面色凝重:“本宫怎么会怀孕,自从生下暄儿,本宫一直喝避子汤药,那是你亲自为本宫配方抓药熬制的,如今怎么会有身孕?”

  “皇后娘娘,您的药,都是经奴婢之手,不会出差错,但娘娘也知道,这汤药温和,只是避孕,而不会绝育。娘娘身体底子好,这药一时失了药效,也是有可能的。”

  “可本宫喝了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有孕,怎么如今却突然有了身孕了,”多年来的警觉戒备让沈风眠觉得此事不是那样简单:“你亲自去查,去你常去的那家药铺查验药材,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娘娘这胎打算怎么办?”忍冬迟疑地开口,她侍奉皇后娘娘多年,不是不了解她。

  沈风眠摸了摸小腹,眼中露出几分心疼,但更快被决绝代替:“这个孩子怕是和本宫没有母子之缘,你去准备一副落胎药吧。”

  忍冬抬起头,将心底想说的话咽回去,终是点点头:“奴婢知道了。但是今日奴婢出不了宫,若要准备落胎药,只能从太医院拿药材,娘娘可要再多等几日?”

  后日就要跟随赵縕华去春猎了,如果在春猎之前没有解决此事,万一春猎之时身体不适,那一切就瞒不住了。

  “就今天吧,你去太医院找江太医拿药。”

  忍冬办事向来稳妥,从不拖拖拉拉。

  晚膳过后,一碗黑黢黢的汤药就已经端了上来。

  沈风眠看了一眼药,刺鼻难闻的味道灌进鼻孔,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翻涌,那股恶心又席卷而来,可她还是决绝地端起了那碗药。

  “娘娘,要不再过几日吧,”忍冬突然开口:“喝下落胎之药,对身体损害极大,娘娘后天就要跟随陛下一起去春猎,舟车劳顿,射箭骑马,娘娘恐会落下病根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风眠盯着手里的药,心底划过一丝不忍,但很快理智占了上风。

  唇瓣已凑到碗沿,那药下一刻就要进入腹中。

  殿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急厉地唤了一声:“风眠!”

  沈风眠一惊,险些撒了手中的药。

  她还从未像此刻这般心慌过,连行礼都忘了,哪里还是往日端庄的她。

  赵縕华慢慢走进来,眼睛一直盯着沈风眠手中的药。

  最后立于沈风眠面前,他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你手里的是什么药?”

  他开口,带了泠泠寒意,从未有过的寒意。

  沈风眠站起身,努力保持淡定:“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是说政务繁忙,就留在勤政殿的吗?”

  赵縕华并不回答这些,转过头冷冷吩咐:“你们先出去。”

  忍冬看了沈风眠一眼,跟着王福一起出去了。殿中安静到极点。

  “你怎么了?要喝药,”听不出任何情绪:“还是调理气亏的药吗?”

  沈风眠沉了沉眸,她知道瞒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我问你,是不是调理气亏的药?”最后一句突然扬了语调,沈风眠心底一颤。

  垂下头,俯身行礼:“回陛下,不是。”

  赵縕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抿了抿嘴角:“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那这是什么药?”赵縕华端起搁置在桌案上的药,已经不烫了,可碗底的余温还是咯得让他想摔了这药。

  沈风眠不说话,只是垂着头,都不曾抬起头看着他。

  刚刚强压下去的怒火又翻滚上来:“是落胎药吧。”

  沈风眠稳了稳心神,沉声回答:“是,是落胎药。”

  “啪……”精致的景德镇瓷碗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碎屑崩地四处都是,黝黑如墨的汤药飞溅而起,落在了赵縕华银蓝色常服上,刺目的深色。

  “为什么?你怀了孕,为什么要喝落胎药?你就这么不想要这个孩子吗?还是不想为我生下这个孩子?沈风眠,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赵縕华额头上泛起青筋,瞋目切齿,眼尾凌冽,他还从没有在沈风眠面前这个样子,今日,他是真的生气。

  他想不明白,沈风眠是为什么。先是避子药,又是落胎药,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