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他
碧波蓝天，朗朗晴空，云层像棉花糖一样松松软软的挂着，风吹起，几片云雾聚作一团。
周氏顶层的采光格外好，站在窗前仿佛面前的云朵触手可得。
只是办公室内的气氛却和外面的晴朗相反，周父面色铁青，一双鹰眼冒着火气看向站在窗边的周恒，仿佛要在他身上烧穿一个洞。
站在高处向下看，马路上不停穿梭的车辆和行人如蜉蝣般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生命真是可贵又卑微。
周恒背手俯瞰着，脑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现在跳下去会不会被摔成一滩烂泥，想想又觉得可笑，他又怎么会从上面跳下去呢。
持续不断的低气压在办公室内凝聚，犹如一个不断膨胀的热气球，只差一根细细的银针，戳一下就会引发壮烈的爆炸。
父子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站在落地窗边看风景，一个坐在后面的办公椅上看窗前的人。
自从把周恒从D市接回来之后，周父越发觉得对这个儿子力不从心，他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而周恒入主周氏之后，两人的关系便从疏离冷淡变成了相对，他一方面欣慰周恒的雷霆手段及商业头脑，但一方面又愤慨周恒对元老的冷血无情和对公司策略的冒险激进。
或许是闲了下来再加上和前妻之间的隔阂慢慢消融，近两年周父对过去越发感到歉疚，对周恒的一些处理方式选择沉默。
只是这次，周父怎么都没想到办法千万种，周恒会选择最危险的那一种。
常年的上位者思想让周父没办法再沉默下去，他攒着一肚子的怒气来到周恒的办公室想问个究竟。
“一大早就来公司，找我什么事？”
声音带着暗哑，周恒转过身单手系着腕上的袖扣，身着黑色衬衫的他在这个办公室内显得格外冰冷，细细观察，他的眼底是一片黛青色，眼眸深处也尽是疲惫。
“你什么时候和夏氏搭上线的？还有维尼，你好大胃口，说收购就收购，谁给你的胆子！”
说完周父扬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听声音足以预见他用的力道有多大，办公桌上安静躺着的几页文件也被震的零零落下。
只是周恒丝毫没有被训斥的自觉，他理好衬衫慢悠悠拿手机给助理发信息，‘送一杯冰美式给我。’
“我给你公司不是让你用来玩的，如果公司有丝毫差错，你有没有想过公司这么多人应该怎么办，A市这么多公司你跟谁合作不行，人人皆知夏氏狼子野心，你就不怕......”
“怕什么？我不会拿周氏开玩笑的，你对我就这么不放心。”
说完周恒走到门口，开门接过助理高效率买回来的咖啡，“去忙吧。”说完他呷了一口咖啡，透心凉也带着十足的苦。
“哼，不会拿周氏开玩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以为夏氏那么简单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给你注资让你收购维尼在A市一家独大，下一步呢，你有没有想过，风险有多大！”
没理会周父的话，周恒走到会客沙发旁坐下，冰凉的咖啡渗出水珠氤湿了他的手指，凉意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溜进身体，烦躁的情绪也被这抹冰凉暂时压下。
见周恒低着头没有说话，周父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里稍感欣慰，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
“夏氏为什么会答应和我们合作，你们之间是怎么商谈的？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据我所知，夏氏自从被夏余明接手之后就一直动荡不安，这两天夏余明一直想要扩张版块，把手伸到了隔壁几个市，阿恒，你仔细跟我说一说你们是怎么搭上线的，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局。”
入口的咖啡苦中带着些许的酸涩，周恒探身从沙发前的茶几抽屉里拿出一袋糖包，晶莹的砂糖粒缓缓倒入深褐的液体中，再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搅拌棒撕开。
深绿色的搅拌棒在杯中划动一圈圈漩涡，砂糖粒在漩涡中翻滚游动。
末了，周恒抽出搅拌棒随手放在一旁，他端起咖啡浅浅尝了一口，舌尖可以感到砂糖的颗粒，咖啡没有变甜，反而在砂糖的反衬下变得更苦了。
“我想你弄错了，夏氏是答应跟我合作，不是我们，至于我们沟通的细节，出于保密原则我不能透露，至于夏总的野心跟我貌似也没有多少关系，我用我有的换我想要的，又何来做局一说，您说呢，周董。”
话音刚落周父果然如周恒心中所想一样把桌子拍的砰砰响，周恒盯着那张桌子心里想到改天要让助理换一个带隔音效果的办公桌才好。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东西，周恒，你别忘了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你想当家也要看自己能不能撑起来，我是老了，但还没到不中用的地步！”
燃起的战火让桌上的咖啡迅速升温，周恒没有寻到镇静的凉意抬手把咖啡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桌上晕着一圈水渍，没了杯子的汇聚它们四下散开，延着边缘缓缓流下。
“我当然记得这里是谁给的，你想收回随时都可以，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乎吗？如果可以，你最好把我这条命一起收回去，一想到身体里留着你的血，你不知道我有多恶心。”
如果语言可以成为武器的话，周恒的话一定是把最锋利的剑刃，它精准的刺进周父身体最薄弱的位置。
一招毙命，百发百中。
拍着桌子的手掌开始发麻最后无力地垂下，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周父被周恒的一句话弄得落败不堪。
“怎么不骂了？你们都是这样，真以为周氏对我多重要是吗？你想收就收回去吧。”周恒不屑的说道。
周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周恒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和痛苦，“阿恒，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恨我。”
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下来，办公室内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再问一遍，股份要不要收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周恒当做没听到周父的叹息，再次冷漠的说道。
“阿恒，爸爸、”周父的声音带上一层苍凉，想到要说的话他顿了一下，“爸爸也是为你好，商场如战场，万丈高楼一朝平地起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一昔崩塌，我老了，真怕会接不住你。”
听到周父的声音周恒下意识的烦躁，只是没想到一向铁面的周父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周恒嗤笑道，“换手段了？我还是习惯你拍桌子跟我说话。”
父子间相处到这个局面，周父实在是觉得可悲，本是一片赤诚的真心被视如敝屣。
“阿恒，哪怕你再怨，也改变不了我们父子的事实，从前是我对你关心太少，没有珍惜这个家，现在我和你妈妈......”
“说吧，你前妻又在你面前嚼什么舌根了？还是你们又再计划什么，不用拐弯抹角，我都这么大了，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周恒再次打断周父的话。
过去的种种，说不上怨恨，说不上理解，也说不上接受，只当过去的都过去了，记忆留在那里，不去想，不去碰，也就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