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许御是在两个月后,开春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那个时候许家已经外强中干,里头衰败的不成样子,加之好不容易出的几位大将随之病死战死,更加加剧了许家的衰败,随之许家的衰败,宰执一派日益强盛,渐渐的也成了皇上的心头刺,眼中钉。
“娘娘,为了盛宠真算是勤奋。”
一句不阴不阳的话从竹林中传出,琴瑟却硬生生的哆嗦一下,语气怎么变化却也改变不了腔调。
琴瑟停了舞姿,怔怔的杵在原地,指甲插入指腹强迫自己镇定自若。
“许三公子怎么在这?”
“偶然路过。”
说着,许御从竹林中缓步而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颊消瘦了许多,宽大的衣服衬的他更加弱不禁风。
一双眸子流光易转,让人看不清思绪。
“娘娘,奴婢瞧着那头的花开的正盛,奴婢去采一些来。”
红叶有眼力劲的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便匆匆离去,替两人守着。
“琴妃娘娘,好久不见。”
许御施施然行了礼。
琴瑟虚空一扶,应声道:“不必多礼,许三公子,也是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许御凝视着琴瑟,莞尔笑笑,“不好。”
琴瑟一怔,不曾想许御连同一点虚伪都不加装饰。
“琴妃娘娘呢?可心想事成了?”
许御意有所指,琴瑟浑然一颤,“看来许三公子是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也不想知道的。”
许御垂眸轻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木牌,翠绿的竹林下,红的格外耀眼,“寺庙的树断了一节,娘娘的愿望还是自己收着更为妥当。”
说着,缓步上前,将红色木牌放置在凉亭中的小圆桌子上。
琴瑟垂眸看去那红色木牌,上头娟秀的小字有些模糊却依旧可见。
愿苍天助我洗刷阿爹的冤屈,还我阿爹清白。
琴瑟嘴角微扬,颤抖着手将木牌拿起,“许三公子也是有心了。千里迢迢将其送来告诫本宫。”
许御嗤笑一声,“卑职不是有心,只是无意间重返寺庙,偶得木牌,想着是琴妃娘娘所写,怕惹出什么误会,便亲自送来。”
“那本宫应该多谢许三公子。”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自是不必。”
许御回答的客气,目光却微微偏转。
琴瑟微微一颤,沉默良久道:“不知许三公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若是说是偶遇,她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许御抬眸怔怔的看向琴瑟,一样的容颜,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眸子,偏偏失去往日的欢快,变得成熟冷静,不择手段。
“卑职只是想过来弄清楚一件事...”
“何事?”
“从琴妃娘娘入长公主府,再到接近卑职可都是计划好的?”
琴瑟心头一痛,睫毛微颤,轻咬着嘴唇,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确实。”
许御瞳孔猛然一缩,虽然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却她亲口承认,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都是为了洗刷冤屈?”
“是。”
“连同你肚子的孩子也是?!”
许御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像是低吼的野兽。
琴瑟往后退了两步,一股寒气从脚底涌起,充斥着四肢全躯,心脏骤停。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知道了些什么?”
许御嗤笑一声,瞳孔中皆是悲戚,“知道什么?知道你为了洗刷冤屈,连同肚子中的孩子也设计上了吗?!你!怎么变得如此狠毒?!”
琴瑟轻笑出声,泪珠子却止不住往下掉,明明没有哭腔,却忍不住。
“我狠毒?我本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等到了及笄的寻一户好人家,然后相夫教子,可是他们!他们却给阿爹安了莫须有的罪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了!阿爹被斩首,阿娘病死,而我呢!被烙印上奴隶的印记,发卖成奴,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应该怨恨谁?!”
“我只是想洗刷阿爹的冤屈,还我们颜府清白!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常太医说了,他说那个孩子是个死胎,是个死胎,活不了。既然如此...我只能稍稍的利用他一下,想着让皇上对宰执,对皇后起铲除的心思...可是...”
痴痴的笑出了声,目光呆滞迷茫,“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败了...”
“琴瑟...”
许御看着琴瑟陷入魔怔的神情,满眼的心疼,颤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停置于半空,陷入无奈。
咬了咬牙,拭去她眼角泪水的手改为抚摸她的额头,“我知道...没事的,我会帮你...”
“帮我?”
琴瑟嗤笑道:“谁也帮不了我,即使是皇上也帮不了我,他能如何?如今宰执的势力日渐强大,皇上都奈何不了他,除非有足够实力的人与之对抗,协助皇上拿下宰执,也只有瓦解了他们的实力,阿爹莫须有的冤屈才能洗刷干净...可是这一切太难了...”
说着,挥开了许御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满脸的悲伤,“我已经麻烦你太多太多了...这件事你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今日本宫在许三公子面前多少有些失态,还请许三公子莫要介怀。”
说罢,擦拭着眼泪便要离去,刚走没几步,便被人拉住了手腕。
琴瑟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冷冷的呵斥道:“还请许三公子注意言行举止,莫要失了分寸。”
许御死死的拽着琴瑟的手腕,比以往更瘦了些。
压根不在意琴瑟的说辞。
“我只问你一句...若是可以沉冤得雪,你可愿意离开这深宫?”
琴瑟浑然一怔,微垂着眸,嗤笑道:“深宫之中,一旦踏进,哪有出去的路?许三公子莫要在痴人说梦话了。”
“我只问你愿与不愿?”
琴瑟咬着嘴唇,凝视着远处的红墙碧瓦,如果真的可以,她为何不愿?
这深宫,没有温度,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能够沉冤得雪,我必当褪去荣华富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