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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与帝王篇2 出狱

冬日,鹅绒轻雪宛若柳絮,飘到街道上,沾着行人的发丝;飘到河面,融成冰水,成了冰河;飘到柳树上,凝成银条悬挂在树上。

  城里的永安街道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闪着凛冽的光芒。街上的贩子们和行人裹紧衣裳,依然被这大冷天冻得直抖脚,每一口呼吸都化成了一道白烟。

  廷尉狱内,阴冷的铁柱,深重的湿气,昏暗的光线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更加衬得这座牢狱更加阴森,连监狱看守都不想进来。冬日的寒冷,在潮湿的监狱里显得尤为明显。

  “吱呀~”

  生锈的铁门被人打开,发出极尖细的声音,让人听着就浑身难受。接着就是沉重的铁索相互摩擦发出的响声。

  小豆芽大的桓亥盖着被子蜷缩在牢房一角,突然被铁门巨大的声响弄醒。

  警惕的他蹭的坐起来,看清来人是谁后,才松了一口气。

  桓亥身着一件单薄的囚衣,一边冻的搓搓手,一边嬉笑着地说:“孙叔,你怎么来?天大冷的,这牢里可冷了。快来这儿坐下吧。”

  孙凌奇朗笑一声,走过去将他一把拉起,道:“你这孩子,你难道不冷啊?还说我。行了!孙叔我今日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的!”

  “哦?什么消息啊?!孙叔快快说来!”桓亥开心地一脸期待地看着孙凌奇。

  “今日,皇上下了一道诏令,说要将你从牢里给放了!怎么样?开心吧?”

  当今皇上,晋朝天子,桓帝,就是桓亥的曾祖父。当年因为桓帝听信奸臣谗言,下令将太子废了,皇后自刎而死,桓帝还杀了太子和太子妃,皇太孙,也就是桓亥的父亲桓据,乃太子和太子妃所生。桓亥就是桓据与尚夫人的儿子。

  当年太子一支几乎被杀尽,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桓亥被人偷偷带出,没有惨遭杀害,但也被一直关在里牢里。堂堂皇室子弟,却一直被关在牢里八年了。

  估计所有人都把他给忘了。

  至于为什么桓帝突然想起来了他这么个人,因为他人老了,想起当初做的事情,心中后悔,闷闷不乐,一个宦官为了讨他欢喜些,将桓亥提了起来,桓帝这才知道他还有个曾孙被关牢里,于是当机立断,就下令将桓亥给放了。

  桓亥自小便知道他是当今皇上的曾孙,周围的和他一样被关押牢狱的人,从小就一直跟他说这件事,仿佛一想到桓帝的曾孙子都和他们被关着,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他从小也听着那些犯人说着他们曾经的“辉煌”事迹,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外面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牢里见惯生死的他,小小年纪也变得心思沉重一些。

  而现在,当他听见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谁知道出去了好不好?但也不好拂了孙叔的开心,于是露出开心的模样,“真的!太好了孙叔!我终于可以出去看看了!”

  孙凌奇乃掖庭令,曾是桓据的内侍官,动乱过后出了太子东宫,当了掖庭令。当初也是他将桓亥从宫里抱出,并让桓亥的乳母胡珍青照顾他,到了狱中亦是如此,将他养大。

  胡珍青当初在宫中也是一等宫女,即使在监狱里,依然以皇子的标准教他,不仅教他识字,讲一些书里的故事给他听,还会教他一些皇室礼仪。对桓亥来说,那时候的乳母是最严厉的。

  也幸好,承蒙监狱长的善心,见桓亥乃堂堂一皇室子弟,竟然沦落为阶下囚,于心不忍,便让人收拾了个干净的单间,带着院子,让桓亥在狱中也能过的挺好。

  但是那监狱长死后,桓亥还是被送进了地下囚里,幸好他当时已经不小了,才撑得过去。

  孙凌奇感叹一声,心里不禁为桓亥的命运而感慨,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难得他还有那么开朗的性子,那么懂事。他伸出手揉揉桓亥的头发,感慨道:

  “唉,你呀,也终于是熬出了头,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了。行了,收收东西,赶紧和我出去吧。”

  “好,等会儿啊叔。”

  桓亥利落地卷好东西,没过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即使住了那么久,但毕竟,一览无余,空荡荡的牢房中原本也没什么东西。

  “好了,孙叔。”

  桓亥将包袱甩到身后,笑容灿烂地看着孙凌奇。

  “好!咱们这就走!”

  桓亥破旧的补丁布鞋第一次踩出了牢房那一寸方地以外的地方。到底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与兴奋。

  穿过一路阴暗的地道。

  旁边的牢犯还在睡觉中,没注意到桓亥已经走了。

  “哎!等会儿!”

  孙凌奇带着桓亥快踏出监狱大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桓亥,心疼道:“你看我这大老粗的,公子身上穿得这般单薄,出去还不得冷死!”

  话毕,迅速将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套在桓亥身上。

  “孙叔,我……”桓亥受宠若惊。

  “唉呀,你就穿着吧!可不能刚出来就给冻坏了!”

  桓亥眼中蓄着感激,“谢谢孙叔!”

  孙凌奇为了他这个带祸之人实在尽心尽力了,多年来,一直承着他的照拂,不曾抛弃过他,桓亥心中对孙凌奇除了感激,只剩感激了。

  孙凌奇和狱头说了一声,狱头倒也没有问什么,就让他们出去了。

  桓亥右手摸着胸前的玉佛,心中默念:乳母,亥儿终于出来了。

  胡珍青,是桓亥当初的乳母,一直养着桓亥,直到桓亥长大,谁料去年熬不过去,竟死了。

  踏出牢狱的那一刻,他的鼻子还是发酸的不行。一直以来,都是呼吸着潮湿闷沉的空气。

  牢狱外面的寒风凛冽,雪花飘飞,刮的人脸生疼。灰蒙蒙的天空,空荡荡的街道,与桓亥心中湛蓝晴朗的那天空,热闹拥挤的街道很不一样。

  尽管套上了孙凌奇的棉衣,但桓亥露出的头颅依然被冻的通红,破洞的布鞋透着寒风,使劲儿穿进去,像是万根细针扎在他的脚上一样,想走都困难。

  “孙叔!咱们去哪里啊!”

  走了许久,身后的桓亥有些撑不住了,顶着冷风,大声的问孙凌奇。

  “等会儿就到了!”

  孙凌奇大声回应到。回头一看,就见桓亥十分困难地在雪地里走着。细看才看见那破洞的布鞋。

  “公子!”

  孙凌奇赶紧回身,将桓亥抱了起来,“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孙叔。”

  冻的发愣的桓亥有些虚弱地说着。

  看着桓亥虚弱的样子,孙凌奇不禁加快了脚步,盯着飞雪直往前走。

  另一边,

  “静儿,等会儿有个孩子要来咱们家,你出来接一下那孩子。”周功正揉揉静女的头,气和地对她说,怕她等会儿不高兴有人来他们这儿。

  “!!!”

  静女突然迅速眨了一下小眼睛,接着便是一脸茫然。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翻书声?

  见静女没应他,周功正又喊了她一声,“静儿啊?”

  静女反应过来,讨喜地看着眼前眉眼慈善的男子说,“爹爹方才说什么来着?静儿忘了。”

  “丫头,等会儿要有个孩子来咱们这家,我让你接接他。”

  “哦~当然可以了,爹爹。”静女还以为是个妹妹要来,所以热情了一些。

  “那孩子估计还要住几日,?家里也没有房间了,就让他和你一起睡吧。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不许欺负别人。”

  “唉,知道了,爹。”

  —————————

  桓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公子!到了!”

  朦胧之间听见有人在叫他,浑身被冻得僵硬的桓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间精致的木屋浮现于他的眼前。

  他身前站着两个人。

  除了孙凌奇外,还有一位的身材魁梧,眉眼间透着善意的男人站在那里。

  桓亥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位是为东门阍官,周功正。你暂时在他家住一阵,我还有事要办。等我办好了,就带你回去。”

  “周叔。”桓亥先向周功正问好。然后又笑着向孙奇林道:“谢谢孙叔。”

  周功正内心暗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着实聪慧,又懂礼貌,不错不错。

  “那我先走了,孩子。”

  孙凌奇揉揉桓亥的头发,慈祥地笑着说。

  “没事儿,孙叔,您就去吧。”

  “功正,我走了。”

  孙凌奇松开他贴着桓亥的手,朝周功正挥挥手,道别,转身,沒入晨曦的微亮。

  “孩子,周叔带你去你的房间,折腾许久,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周功正牵起桓亥的小手,惊叹不已,桓亥的手又瘦又小,干枯粗糙的根本不像个孩子的。心中感叹:实在是造孽啊,分明是那高贵得不能高贵的身份,却过得两个平常百姓都不如!

  “谢谢周叔!”

  桓亥仰起小脑袋,清脆有力地应着,低下头,就能发现

  他稚嫩的脸上带着过早的成熟。

  周功正于心不忍,将桓亥一把抱起,用斗篷将他抱住,穿过大雪,带他去了为他准备的房间。

  桓亥的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心中默默感念他的恩情,铭记于心。

  “好好睡一觉吧。”

  周功正将他放到床上,又给他点了炉火,盖上被子说道。

  “谢谢,周叔。”

  桓亥埋进被子里,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到。

  “傻孩子,快睡吧。”

  周功正拍拍他的背说,“我走了。”

  “嗯。”

  桓亥闷闷地应了一声。

  “吱呀。”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接着只剩一片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躺在被窝里的桓亥第一次如此暖和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