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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啥不告诉他

走过一个弯道,秦青估计欧阳海看不见了,停下来轻拭已经溢满眼眶的泪。拿出手机给成慧拨了一个电话,“你在那里?”

  “我在山顶,你沿着村子的小道一直上来嘛。”

  十分钟以后,秦青来到成慧说的山顶。严格的说这不算山顶,是这个村子的最高点,这里的四五棵银杏树都有上千年的历史,它们枝枝叶叶的交错着,努力寻找生存空间,这也构成了蓝天白云下的另外一层金黄色的天空。有块很宽的空地,旁边有栅栏围着。站在栅栏边可以俯瞰村落全景。秦青站在那里,看见欧阳海在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坐着,银杏叶不停的飘落,他身上也应该有落叶。旁边有个人在画画,画板看上去五颜六色的,应该是快结束了。

  “你说他在想什么?”成慧问。

  “谁?”秦青问。

  “当然是欧阳海啦”

  “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强调因景生情吗?读景读情吗?”成慧微笑着。

  “我没有修练到神仙的级别,实在无能为力。”秦青摇着头。

  “我不是神仙,但是我知道你们记忆的深处都有对方的影子。”成慧漫不经心的话,让秦青的心颤了一下。“你为啥不跟他说你现在的境况?”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呀?”秦青像是自问又像在问成慧。

  “你家老水走了几年了?”成慧说。

  “今年二月份就满五年了。”秦青回答。

  “五年了,你就这样一直把自己关押起来?并且还打算关自己多久?”成慧盯着秦青,担心漏掉细节。“我听说,欧阳海过得也不是很好,你们既然……”

  “打住!别把我往这上面拉扯,做人不应该这样。”秦青说,“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捡起来,就变味儿。还不如让它留着回忆……如果连回忆都磨灭了,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好!那就算错过了。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你还不到四十岁呀。”

  “我不是过得很好吗?”秦青说。

  “好个屁!”成慧一着急,粗话就上来了,惹得秦青忍不住笑了,“别笑!我是认真的。你说你好久没有给自己打扮过了,好久没有对着镜子真心的笑过?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比囚徒还不如。我问你,我们失联的这十多年,你究竟遇上了一个怎样的人?他都离开了五年你还不打算走出来?如果他真的有灵,肯定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活着。”

  秦青被她说得眼圈红红的。

  “放下吧,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再深的感情也已经属于过去,再好的人已经离开人世了。别在固执啦”成慧用手扶着秦青的肩。秦青点点头。

  “别光点头,要从心里上认同,行动上做起来。”成慧说。

  “其实我也想忘,可是就是忘不掉。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别人不经意的提起或者某个相识的情景,那些记忆又瞬间被复活。”秦青说。

  “心里学的事儿有点复杂,可惜周围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倾诉也是一种治疗方法。你就给我讲讲那个让你如此深情的人,让我看看他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成慧说。

  “行呀,你想从那里听起?”秦青问。

  “从头开始吧!”成慧说,“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回去了,我明天还要出差呢。”

  两人下来时,有的同学已经提前走了。告别之后,成慧开车上路。

  车载音乐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曲》,连续两天的活动,两个人都没有休息好,此刻放松下来,困得睁不开眼睛。

  “不行,这样疲劳驾驶太危险,要不我们到前面服务区休息一下吧”秦青说。

  “到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五十多公里,高速上又不能停车,你赶紧想办法,让我们俩都精神起来。”成慧也着急了,刚才通过隧道的时候,自己恍惚了一下,差点撞到隧道壁,一拉方向盘,又过猛,车子像打摆子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呀,我喂你吃橘子吧!”秦青剥开橘皮,赶紧喂过去,“我跟你讲我家老水吧。从毕业开始讲。”

  “行!”

  “我毕业之后,回到月亮田,到咱们子弟学校报道。那个时候,老姜还是校长。”

  “老姜是哪个老姜?”

  “就是那么戴眼镜的物理老师姜荣。”

  “哦,记起啦,上物理课的时候,把抑扬顿挫发挥到极致——前半句小声得听不见,后半句大声得把你吓死。他给我们上过一节课”成慧说。

  “才给你上过一节课,我被他教了两年,心脏病都快吓出来”秦青感叹着,“你永远猜不透他下一句的音量音调。”

  “想不到他居然当了校长,哈哈。”成慧笑了,“后来咋样?”

  “老姜对每一个分配进学校的新老师都要例行谈话。内容就是要感恩母校,好好工作,找男朋友(女朋友)要找矿上的,别找外地的。”秦青说。

  “为啥呀?他咋连这种事都要管,不累吗?”

  “为了留住人呀。那个时候咱们煤矿已经走下坡路。很多人都往外调。”秦青说,“回到熟悉的地方,又和曾经的老师成了同事,开始感觉挺好。”

  “小时候觉得咱们矿挺好,周末还可以去镇子上吃全羊肉汤锅,可是后来上大学之后,再回去就感觉太小。”成慧说,“你觉得呢?”

  “一样的感觉呀。”秦青说,“学校要求坐班,我一星期七节课,每天两节课都不到。这种工作量对于一个刚工作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扼杀。渐渐的我们为了打发大把的时光,就把办公室门一关,打升级。”

  “哈哈,你还干过这种事儿?学校不管吗?”

  “管呀,书记来抓过。但是收效不大。我们把扑克牌出在抽屉里面,一有动静就关抽屉。有一次一个女同事被老姜骂哭了,来我们办公室寻安慰。我们就陪她升级,结果书记来找她……把我们的扑克牌收走了。过几天我们又补充进来了……我家后面有一栋楼,专门住在大中专毕业生,他们闲暇时间也是升级。我是上班升级下班也升级……”

  “我同情你。”成慧伸手摸了一下秦青。

  “我似乎看见了我一生的路——上班下班,找个后面楼的男人结婚生子,上班打扑克下班打扑克……一想到这就是我的一生,我害怕得战栗。”

  往事一幕幕在她脑子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