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年前的象牙塔

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市里A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且是管理学院的专业。我手里拿到学校寄来的信件时激动极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算一算快十四五年的时间了吧，就是为了这一张纸，我终于拿到了！终于解放了！！

　　姥爷拿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说是要给常常一起下棋的伙伴看看，“我要让那些老头子看看我孙女，然后再去彩印一张，放在我的房间里，“姥爷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拿着录取通知书爱不释手，看个没完。

　　姥爷要回去的时候说：“小如啊，明天姥爷带你去吃火锅，你不是喜欢吃辣嘛，我们小区附近的购物广场里，四楼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听说挺好吃，客人特别多，到时候带着你爸爸和你妈妈来，咱们一起吃。“

　　“好啊，姥爷，明天下午我们就过来。“

　　“那我现在回去就给你预订好。“

　　“嗯呐，姥爷我爱你！“我扑到姥爷的怀里，抱着姥爷，”姥爷，你路上小心。哦哦哦，姥姥我也爱你！“我马上转过去也抱了一下姥姥，俗话说得好，一碗水得端平嘛。

　　“我和你姥姥走了，进去吧。“

　　“拜拜！“

　　那家火锅店人好多，有的顾客吃得满脸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辣的。

　　我们点了鸳鸯锅，牛油的微辣锅里放了花朵形状的凝固牛油，看起来有点像桃花，特别精致。那天我们边吃边聊，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家。

　　姥爷说：“当年你妈妈学习还没有你好呢，我记得你妈妈上小学的时候好像还是五年制吧，她到五年级的时候，回到家还不知道要先写作业呢，一到家就和邻居家的小孩子去跳皮筋了，到吃饭的点也叫不回来，一直等到其它小孩子被自己妈妈拧着耳朵带走了，才会回家吃饭。“

　　“哈哈，妈妈小时候也那么调皮啊，那她还常常和我说她小时候多听话，多文静“，我幸灾乐祸地看着妈妈，妈妈也是一脸的笑意。

　　“不过你妈妈到高中之后念书可认真了，常常周末一个人就在房间里看书，不然你以为你妈妈怎么考的大学，那时候考大学可难着呢。“姥姥笑着说。

　　“可不是嘛，那时候我们考大学可难了呢，不过啊，我们愿意的话是可以被分配到工作的，不像你们，还要自己找工作。来，多吃点，你不是喜欢鳕鱼吗？“说着，爸爸向我碗里夹了鳕鱼片。这家火锅味道确实不错，涮出来的鳕鱼片好吃极了。不过，就是越吃越辣，估计是里面的小红辣椒入味了。

　　爸爸在我高考的前两天就一直待在家里陪我，说要陪我一起奋战高考，而且他从南京出差回来也没有忘记我想要的公主日记的洋娃娃。那几天做家务的主力从妈妈转到了爸爸，扫地，买菜，做饭，收拾房间，全是他一个人，俨然是家庭煮夫中的后起之秀。

　　他第一天在家就包揽了全部家务，一直忙里忙外，就像上了发条的多啦爱梦，这里擦擦，那里扫扫，妈妈偷偷凑到我耳边说：“你爸这殷勤的样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刚结完婚他都没有那么积极。“

　　到了傍晚吃完晚饭后，他就趴下了，”哎呀，我先休息一会，这家务要比出差还累啊！我的腰……哎哟……“

　　“哈哈哈。”我和妈妈相视而笑。

　　高考完直到出成绩的那段时间，他也经常在陪我，陪我逛街，买还了一个外出可以背的小包包，还有最新款式的连衣裙，当然也给妈妈买了一条特别好看的玉佩项链，妈妈戴上那条项链看起特别光彩照人，笑着对爸爸说：“我呢，还是沾了小如的光了，不然，你怎么会和我逛街呢。“

　　“你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不陪你逛街了，只是最近几年公司不正在跟着国家政策转型嘛，我也确实比较忙，陪你们的时间少了好多。“

　　模范夫妻就是这样的吗，我想，不错，真好。心里甚是羡慕，突然有了一种想找个男朋友的冲动。

　　我在之后的几天里为自己的整个假期做了一个规划。

　　我在日历上找出了爸妈都有空的时间，把它们圈了出来。我想去夏威夷旅行，带着爸妈还有姥姥姥爷，但是姥姥姥爷毕竟退休，不存在没有空的事情。我还特意腾出来了新电影上映的时间，想和刘玲玲一起去看电影，那货估计又会带着自己男朋友吧，带着就带着吧，我和刘玲玲现在可是大学同学了，而且还是一个专业呢，要是还能在一个宿舍那岂不更美哉！！！心里想着，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女人要是睡在我的下铺岂不太美了！

　　可是呢，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即使我做了规划，即使我想好了所有可能发生在这个暑假的事情，但我永远不会想到属于我的轻松而快乐的时光即将画上句号，在结束的那一天我恰好刚为大家订好了机票。

　　几年后的我想起这一段时日还是总会用一种莫名的怀念和温暖，偶尔甚至会嘴角上扬而自己却没有察觉。那是一段在象牙塔里度过的日子，公主居住在象牙塔里过着童话般的生活，但是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塔外的所有人招手：“嘿，可爱的生活！我已经自由了！“

　　但是，或是乐极生悲，也或是生活本就为一段平衡，你甜够了，该去彻底地哭一会了。你没有痛过吗？别怕，日子漫长，给你一巴掌的机会多的是，静静地等着就好。一巴掌不够？那就多来几下。不疼？别担心它会贴心地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在夜深人静时无法入眠，让你在热闹喧哗里只能跟着别人一起附和着毫无灵魂地哈哈大笑。

　　象牙塔里的人是极其悲哀的，你以为她快乐？不，她不懂快乐。在她的日子里她总是在笑，她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哭，在没有哭的衬托下，所有的笑都显得苍白无力，毫无力量。即使当悲伤都笼罩了象牙塔，她也无法察觉，她只会沉浸在自己所谓的童话生活里，抱着洋娃娃，等着爸妈回家。

　　如果有人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毁坏了象牙塔，那么塔里一直居住的姑娘要么会崩溃，要么会重生。

　　但是向来是毁灭比重建容易，崩溃比重生容易。

　　25岁的我站在爸爸的葬礼上，脑子总是不断地想，我要是早一点知道所谓的悲欢离合乃生活常态该多好，我要是早一点知道所有的童话和美好都是建立在柴米油盐上该多好。那样我就会知道妈妈在这场婚姻里扮演的常常是一个在无数家务中等待丈夫和孩子回家的女人，而爸爸不仅是一个要忙于工作，还是一个要将两个不能见面的“家庭“小心翼翼地协调好而不被察觉的男人。我呢，不食人间烟火的傻蛋一个，也是时候给我当头一棒了。

　　所以按照生活给我们的进度，相互分开，各自生活，挺好的。

　　只是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阴阳两隔，我能看到的只剩照片了，而照片里的人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