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热海

所谓热海，其实是一系列天然温泉池的统称。

　　荆林市一面临山，山头不算高，但因为尽是沉积岩，绿树都没长几棵，即便是房地产大行其道那些年，也没有开发商打这里的主意。

　　然而风水轮流转，前些年地质勘探队到山里找页岩气，钻头下去没冒出油或者气来，到是随便哪里凿一锤子，温泉都恨不得跟晃过的可乐似的，冒着尖往外窜。

　　发现了温泉资源，荆林市政府可比发现页岩气高兴多了。如果真的有气田，挨着城市边上建化工厂，那可真是左右为难。现在好了，温泉可是清洁资源，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搞！

　　一来二去，温泉被搞成了荆林市标志性景点，就连那座名字原本叫名字土了吧唧的山头，也有了“热海”这么个时髦的称呼。

　　而热海温泉也真够争气，不但水质好，矿物质丰富，还从山脚一直到山顶，越往上品质越高，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片“园区”。

　　◇

　　经常有新人作者会兴高采烈地问夏然，参加科幻圈颁奖活动，会是怎样的感受。

　　而夏然的回答永远都是，你参加多了，会发现都一样。

　　封姐和赵老师、秋葵、东周三位评委坐在主席台上，提名作者们坐在第一排，因为热海奖的颁奖选在了旅游景点而不是高校，台下少了些观众。

　　主席台的中间位置空着，开场时间超过15分钟后，热海园区的总经理才姗姗来迟。他先是对董事长不能亲自前来表示了歉意，继而掏出三张A4纸，照本宣科地开始念稿。

　　会场角落里，范菲菲偷偷捅着夏然的胳膊，问道。

　　“这些大佬们为什么都这样？”

　　“你是说念稿吗？”

　　“我说迟到。”

　　“习惯就好，如果是董事长来，迟到半小时起跳。”

　　总经理念完稿子，在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风尘仆仆地离开了现场。

　　庄家走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范菲菲觉得现场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封姐感觉坐在边上主持不舒服，干脆去到了主席台中间，把总经理的桌签丢在一旁。

　　这个环节并不会公布一二三等奖，而是由评委点评各个作者的作品。八月和刘晓媛好像课堂上的坏学生一般，一面听一面玩着手机；夕照和纯黑大奔手里拿着笔，纸上却一个字没写；天边和梨姐百无聊赖地半躺在座椅上，天边还将铅笔夹在了上嘴唇与鼻梁之间。

　　只有芙兰和程紫，全程都在认真地记录。

　　“然哥，你觉得一等奖会是谁？”

　　范菲菲小声问道。尽管小编们都参与了审稿，但最终奖项的分配，他们并不会比作者更早得知。

　　夏然笑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猜是天边。”

　　“为什么？”

　　范菲菲抬头看看封姐，压低音量说道：

　　“天边还是小孩子吗，他如果得首奖，话题度最高，销量也能带上去。”

　　夏然笑道：

　　“分析得不错，可惜只在第一层。我已经看了他们所有人的文稿，老实讲，天边那篇的质量最高。然而把一等奖给他，虽然能制造话题，却会引来圈内外的置疑，实际上是得不偿失。所以最好的结果，是给他二等奖，同样有话题度，别人还很难说什么。”

　　范菲菲击掌，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那一等奖会给谁呢？”

　　夏然继续分析道：

　　“首先把八月排除。他投稿过好几次，都被我退稿了，加上他喜欢混各种作者圈，如果一下子搞个一等奖，作者们会质疑我们的审稿标准。八月的女朋友刘晓媛也是同样的道理，她甚至比八月更惨，稿子都送不到我手上，就被田海毙了。再说梨姐，她是记者，你想想如果她拿一等奖，会发生什么事？”

　　范菲菲想了想，答道：

　　“她会用自己的人脉，大肆宣传。”

　　“没错，这样一来，我们又会背上看重作者人脉的骂名。这个道理和天边是一样的。排除下来，只剩下了大奔、夕照和程紫。”

　　范菲菲若有所思道：

　　“获奖的应该是程紫吧，她的稿子质量和天边相当，是那两位不能比的。”

　　“你又错了，一等奖一定会给大奔。”

　　范菲菲露出错愕的神情：

　　“为什么？”

　　“因为他所在的房地产公司，曾是热海园区的开发商之一。”

　　听到这里，范菲菲真想上去锤夏然一拳。你前面煞有介事地分析了一通，原来都是在晃点我啊！

　　然而夏然却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视着台上的评委们，双臂挽在胸前，食指不停敲击着手肘。

　　范菲菲不禁想起了夏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征文比赛，只是一场游戏。”

　　◇

　　之所以把入围作者和评委都拉来热海，并不只是为了玩。颁奖的一个关键环节，会与温泉之旅密切相关。

　　简单而言，这是一场设计在温泉园区的定向越野。

　　组织方一早将获奖名单分散在园区的各个地点，入围作者们需要根据提供的线索抽丝剥茧，找出名单。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上一届的比赛中，一等奖名单藏在了山顶55度温泉池里。

　　按照惯例，入围作者们的活动会持续三个小时以上，因此夏然获得了难得的闲暇。

　　晚饭是宾馆的自助餐，夏然取过餐后，看到秋葵的旁边空着，便主动坐了过去。

　　看到夏然，秋葵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现场没有了骆婷婷和触手猫在，她的举止更稳重了，真的像是一位人气作家。

　　“不去泡泡？”秋葵问道。

　　“吃饱先。”夏然答道。

　　短暂的沉默后，秋葵开言道：

　　“我去了躺月球。”

　　夏然险些将嘴里的炒饭喷了出来，姐姐麻烦您不要把登月说得好像下楼丢了趟垃圾一样随便好吗？

　　而秋葵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抿嘴笑笑，继续说道：

　　“前些天不是又发射嫦娥号火箭么，带上去一批实验动物，我分出一部分元神，附在了一只水熊虫身上。”

　　夏然清清嗓子，问道：

　　“你是去看李焱的情况吧。就靠着那东西在月球上移动寻找？”

　　“不必，朗基奴斯枪上有我的灵气在，只要靠近一些，我就能感知。”

　　夏然顿了顿，追问：

　　“李焱是不是不在了？”

　　秋葵点点头。

　　似乎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既然回到了地球，李焱为什么不来找他寻仇？

　　“最近闲下来了，我又回想了一下李焱老师的事，越想越蹊跷。”秋葵压低声音说道，“他的修为至少已经是元神期圆满，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几乎无人能敌。他为什么宁肯使用虫阵这种会暴露自己的阵法，也要冒险夺取修为呢？”

　　“或许他想要尽快渡劫？”夏然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补充道：“那啥，你认识渡劫成功的大佬吗？我还真没听说过。”

　　“这就是问题所在。”

　　◇

　　吃过饭后，夏然穿上泳裤，换上了浴袍，准备去室外温泉泡个痛快。

　　和秋葵谈过后，他反复地在脑中琢磨那些话语，甚至连热海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如果那些事情属实，所谓的修仙界，真的是……

　　他一面遐想，一面向着最近处的温泉池走去。他对温泉没有挑剔，能泡得出汗就好。

　　刚刚脱掉浴袍坐进池子，夏然便听到一声中文并不熟练的招呼：

　　“夏编你好……”

　　芙兰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连体泳衣坐在池子里，额头上淌着汗珠。

　　夏然吃了一惊，问道：

　　“你不去参加活动吗？”

　　“书里关久了，不愿意多走动。”芙兰答道。

　　想也是，如果没有凶杀案，士兵岛就是最好的度假胜地，而芙兰在那里呆了一百多年。

　　说话期间，刘晓媛也趿拉着人字拖走了过来，看到夏然，惊讶道：

　　“老大？你不应该在终点等他们吗？”

　　“封姐在，轮不到我。”夏然答道，“到是你们，一个个都逃掉了，活动怎么办？”

　　“八月找就好了，我才懒得动。”

　　刘晓媛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了温泉里。

　　夏然很想问一句你不怕程紫粘着你的男朋友吗，又怕刘晓媛一怒之下放出毒气，只好乖乖闭上了嘴。

　　几分钟后，温泉池的客气渐次离去，池子里只剩下了夏然三人。

　　两名女士都沉默不语，夏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又实在懒得起身。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夏然只觉得眼前的雾气突然重了起来，别说远处的宾馆，就连正对面的芙兰和刘晓媛，都变得模糊不清。

　　下一瞬间，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直挺挺地落在温泉池正中央。

　　一阵疾风吹来，吹散了迷雾，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池中心，想看看是哪个活宝能玩出这等花样。

　　就在这时，天边飞来一物，直挺挺地插在了地上！

　　碰的一声钝响，砂石飞溅起来，打在了三人身上。刘晓媛开头大骂，芙兰蜷起身子，慢慢向着夏然身边移动。

　　又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而此时此刻，夏然也看清了刚才插入地面的东西。那是自从他修仙以来，见过的最为“修仙”的物件——

　　一柄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