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弗兰肯斯坦

第二天一早，夏然收到了三条信息，来自三个女人。

　　秋葵的信息最为简洁：

　　“听说你出院了，恭喜。”

　　看上去只是一条简单的祝贺微信，问题是句末附上了两个红心和两个嘴唇，搞得夏然浮想联翩。

　　第二条是骆婷婷的，准确来说不是一条，而是很多条。她写得很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第一条。

　　“抱歉啊，为什么我只要一看到你的脸，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彼此彼此吧，夏然暗想。

　　“请无视我昨天的态度（合掌）。我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

　　“如果你不想回直火市也无妨，在那边出个车祸什么的吧，这样我即便终身不嫁，也是坐拥两个亿的富婆了！”

　　夏然回了一个竖中指的颜文字，心里却打起了鼓。

　　说不定自己有一天真的……

　　算了，还能给骆婷婷创收，想想也不错。

　　第三条信息是触手猫的，只有五个字，却引起了夏然的格外关注：

　　“我被抄袭了。”

　　◇

　　封姐给了夏然一周的假，虽然出院了，他还不用去上班。

　　早上先去小区广场跳了久违的量子广场舞，又帮着田海校对了二十多页稿子，眼看着快要到和触手猫约定好的时间，便起身前往了触手猫的住处。

　　为了走出触手猫家里的“斐波那契阵”，他又白白地多爬了几层楼。

　　迎出门来的触手猫还是一身睡衣的打扮，完全没有化妆，也不知是神经实在大条，还是真没把他当成外人。

　　见到夏然，触手猫没有先说自己的事情，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筑基境二十三阶。不愧是夏编。”

　　这不知道“不愧”二字到底是好话，还是坏话。

　　触手猫把夏然让进屋子，继续问道：

　　“听说你凝聚出了很牛的飞剑？”

　　“啊……准确的说，是高达。”

　　“Cool！”

　　触手猫打了个响指：

　　“可以让我坐坐吗？”

　　“可以到是可以……”

　　于是乎，触手猫二话不说，冲进卧室换了外出的衣服，又同夏然一起打开巨大的封绝。

　　“来吧！”

　　触手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夏然召唤出惊奇高达，自从看到钢铁巨人的那一刻起，触手猫就一直是一副热恋少女的样子，带着她飞上天后，更是全程尖叫。

　　这还是夏然第一次见到触手猫如此兴奋的样子。想想也容易理解，换成是自己，第一眼见到会飞的高达，也会兴奋地控制不住自己。

　　在空中飞了一个多小时，触手猫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惊奇高达的驾驶舱。

　　“夏编！夏编！以后你每个月，不对，每周，不对，每天都带我飞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她用力扯着夏然的衣袖，“你不用去上班了，专心给我开高达就好，我画画养你！”

　　夏然当即拒绝了触手猫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又多花了半个小时才令她冷静下来。

　　直到午饭前后，两人才终于进入正题。回复正常的触手猫似乎有些难为情，跑去房间换回了睡衣，还带上了小熊毛绒兜帽，把脸埋得深深的。

　　“那啥……我刚点了外卖。必胜客的披萨没问题吧？”夏然挠挠头，问道。

　　“披萨吃了会变胖。”

　　触手猫随即补充道：

　　“……我少吃点。”

　　夏然看了看触手猫瘦小的身体，一米六的身高，体重估计只有八九十斤。

　　算了，女孩子对体重的执着，直男不可能会懂。

　　之后，触手猫打开笔记本电脑，给夏然展示了自己的画作：

　　在一座机械零件堆砌的山上，一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一只手握着扳手，另一只手伸向天空。在他的头顶，气势恢宏的宇宙舰队正想着深空进发。

　　“今天在浏览最新一期的《科幻新时代》时，我看到了这幅画——”

　　触手猫点击鼠标，打开了另一幅画。

　　夏然从看到另一幅的第一眼起，浑身上下就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最下方也是一座废墟山，不过零件的细节做了改变。

　　山顶上不是小男孩了，而是一只穿了衣服、直立行走的猫。但这只猫无论是姿势，还是神情，都与触手猫的作品别无二致。

　　头顶上的舰队构图了完全一致，但飞创的样式做了调整，外表也涂上了不同的色调。

　　总而言之，你要是说抄袭吧，对方肯定能找出一百个证据，说自己没有抄袭。

　　但是，然而。

　　就是特么的特别膈应人。

　　触手猫看了看屏幕，又扭头看着夏然：

　　“怎么办？”

　　夏然叹了口气，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基本每一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你去起诉，花不起那个时间精力不说，就算最后胜诉，对方也陪不了仨瓜俩枣。

　　你去网络声讨吧，就算网友都站你这边，可人家不理你，就闷声发财，你也没辙。在市场对此类事情没有强有力抵制的前提下，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但因此就不发声了吗？

　　思考之际，夏然注意到了插画下方的文章。这篇的题目叫做《金星种植》，从第一个字开始，夏然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来看看！”

　　夏然抓来一把折叠椅，坐在触手猫身旁。他飞快地浏览着这篇叫做《金星种植》的文章，越看越觉得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

　　先说作者。文章的作者笔名叫做“大麦”，是今年新出道的作者。他的特点是高产，而且是文画双修，不但在各大奖项均有斩获，还几乎把所有的科幻平台发了个遍。

　　夏然曾经拒过这个人的稿子。那篇稿子处处都是模仿的痕迹，最关键的是，还模仿得一点都不像。

　　再说回这篇《金星种植》吧。

　　开篇1000字左右，完全在模范赵老师的作品。

　　之后笔锋一转，开始模仿刘慈欣名作《朝闻道》。

　　在全篇不到两万字的篇幅里，夏然读到了不下二十部熟悉作品的影子。

　　看完全文的最后一个字，夏然清了清嗓子，问触手猫：

　　“你读了这篇小说吗？”

　　触手猫摇摇头。

　　“这么说吧，这篇文章里的问题，丝毫不比那张插画小。”

　　之后，夏然分段为触手猫讲解了这篇《金星种植》里的“借鉴”和“融梗”。

　　听过后，触手猫小声说了一句：

　　“弗兰肯斯坦……”

　　夏然点点头。触手猫说的没错，这篇文章连同插画，就好像是弗兰肯斯坦博士用各种动物尸体拼凑出的怪人一般。

　　“这是个缝合怪。”

　　◇

　　当然不能放着不管，夏然告诉触手猫这事交给他，之后便思索起了对策。

　　他先是给八月打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电话另一边的八月义愤填膺，当即答应帮忙做调色盘。

　　学生还没有经受社会的洗礼，心中的正义感往往胜于大部分社会人。

　　夏然觉得这才是三观正的人应当有的样子。

　　之后，他有咨询了自己的律师朋友，得到的回复不出所料：

　　“这官司啊，你想打可以，我也能接。但我劝你一句，得不偿失，真的是得不偿失。咱是好哥们，我这是跟你实话实话，你愿意出钱打官司，我干嘛不去挣这钱啊，对不对？但对你来说，真没什么好处。”

　　触手猫正在进行漫画化的尝试，夏然就没再打扰她。他自己做主，让律师朋友给“大麦”和《科幻新时代》的编辑部发了律师函。

　　之后，他在网上搜索了“大麦”这位作者的信息。

　　果不其然，不止这一篇《金星种植》，他发表的其它作品里，也被科幻迷扒出有“融梗”的痕迹。大麦也做出了正面回应，说那不是融梗，是致敬。

　　出乎夏然意料的是，大麦的粉丝群体很大，完全不似新出道的作者。夏然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大麦受欢迎的原因，知道他点开了一张大麦参加活动的照片——

　　喵了个咪的，这货不但比自己年轻，还比自己帅。

　　而且从家庭背景看，还是个富二代。

　　如果放在演艺圈，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爱豆的人设啊！

　　大麦粉丝们帮他洗白时，最主要的说辞就是：我家麦麦家里有矿，才不惜的抄袭你们呢！

　　夏然越看越来气，真恨不得叫出惊奇高达，飞过去行侠仗义。

　　不经意间，他暼到了一条信息：

　　大麦要在荆林图书城举办签售会，就在今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