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女儿，曾经也想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的，偏偏我这个父亲没有本事，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如今她步履维艰，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就算我能做的不多，但我能做的，我必会替我的女儿做到。”云父站起来，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顶，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当家的……”云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云父瞪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云纲也站在哪里，没了脾气。

　　“父亲……”云绣终于忍不住，这些日子压抑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不可制止，她靠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哽咽道：“女儿一定好好的……”

　　相比挽春宫的萧条悲切，凤鸾殿就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了。

　　凤鸾殿的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宫女太监们该看门的看门，该站岗的站岗，该干活的干活，所有的一切有井然有序有条不稳。

　　宋婉清坐在垫着软垫的椅子上，屋子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檀木桌子上的鲫鱼汤有着奶白色的汤底，在白色牡丹纹饰的瓷器里冒着热气；脆皮八宝鸭静静地躺在盘子上，它的皮表面金黄，看上去便叫人垂涎欲滴，内里则是说不清的乾坤奥妙；银丝豆芽默默无闻地被摆在了边儿上，看上去毫不显眼，可每一根豆芽细小的身子里边都塞满了高汤熬制的鲜嫩多汁的肉糜；还有肉皮鲜嫩多汁的宝塔肉、冬日里难以一见的脆烧蔬菜、甜香软糯的牛乳羹……

　　宋璋没有来，来的是宋婉清的母亲刘氏，还有哥哥宋连笙……以及嫂嫂卫莹。

　　当然，还有一位陌生的客人，是前些日子刚来定国公府的方溶溶。

　　宋婉清最是看不起出身卑微的人，连问都不过问一句，左右不过是一张吃饭的嘴，她并不在意。

　　卫莹怀的是宋氏嫡孙，宋婉清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些。就算是庶出，好歹也是个公主，如今有了身孕，她不能再低看人家。

　　“娘娘近日可还好？”刘氏满怀关切地问道。

　　“本宫很好。”宋婉清如实回答。我在出嫁前将主理后宫的权利还给了她，如今也嫁作人妇出了宫，云绣失宠，宋婉清怀着孩子，阿昭便三天两头往凤鸾殿跑，如今宋婉清没了桎梏，所有的眼中钉肉中刺都已祛除，真真是如鱼得水，风头极盛。

　　“那便好，如此臣妇才能安心。”刘氏笑道，眼角的皱纹深了些。

　　宋婉清也微微一笑，尽显端庄，她看向卫莹，破天荒地喊了句“嫂嫂”，差点叫卫莹热泪盈眶。

　　宋婉清这次没有嫌弃卫莹性子软，继续道：“今日的菜肴都不错，嫂嫂可得多吃些。”她目光转向卫莹的小腹：“本宫的小侄子可饿不得呢！”

　　宋婉清甚少如此和蔼可亲，卫莹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这孩子记得姑母的好呢！”

　　宋婉清笑意更甚：“等本宫的侄子出生了，本宫可得去宝华寺求个开光的金镶玉给他，保他一生顺遂才好。”

　　卫莹笑着道了谢，如今两个女人都初为人母，自然心意相通些，宋婉清连带着看卫莹也不禁自动给她渡了层金光。

　　最后一道福字红烧里脊上了桌，宋婉清拿起玉著，脸上笑意不减，道：“用吧。”

　　众人答了一声“是”，便也都拿起了手边的玉箸。

　　迎春在宋婉清旁边儿帮她布菜，她跟了她许久，最是了解她的口味。

　　方溶溶有些不自在，以前在叔叔家的时候，吃饭从未有过什么成文的规定，她只知道要等婶婶与叔叔动筷了，自己才能吃。后来到了定国公府，所有的饭食都送到各自的院子里，她在梨花院是主子，想怎么吃便怎么吃。现下到了皇宫，她深知皇宫规矩多，也知道卫莹几次三番恳请刘氏和宋连笙让她也跟来定是不怀好意，但是此次晚宴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诰命夫人，高门贵女，她若想要真正在帝都站稳脚跟，少不得得学会与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所以便硬着头皮跟着来了。

　　方溶溶偷偷瞄着卫莹，她知道卫莹故意不教给她这皇宫的规矩，就想看着她出丑，可她才不是傻子。方溶溶看着卫莹如何做，自己便如何做。

　　卫莹如何不知道有人老是盯着自己，她淡淡瞥了一眼，心里不屑地骂了句：“土包子”，便不再理她。她今日废了许多唇舌与宋连笙和刘氏说道，旁的都没有用，只有那句“让溶溶妹妹也去今晚的晚宴吧，一来让她见见世面，好歹是咱们定国公府小公爷的妾侍，日后不能上不得台面；二来是我怀着身孕不甚方便，生怕思华照顾不过来，让溶溶妹妹跟着搭把手也好。”她知道真正触动刘氏的后半句话，更加料定了自己的孩子在刘氏与宋连笙眼中的重要性，心里的算盘便更响了些。

　　敢与她卫莹挣抢的，大多都输了，卫莹轻轻一笑。

　　新婚没多久，便是除夕。我与顾惟白早早就进了宫，除了晚上的除夕家宴，还有便是得来谢恩了。

　　阿昭体恤我们新婚燕尔，特意准许我们晚几天进宫，我此番倒是辜负了他的好意，我与顾惟白并没有如胶似漆，相反，他仍旧每天晚上歇在听松院。

　　到了崇华殿，阿昭还在看奏折，我与顾惟白双双行礼，他抬起头来看见我，露出一个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容：“快坐。”

　　阿昭放下手中的奏折，离开了书案，坐到了我们上首，他看看顾惟白又看看我，面上笑意不减：“看着你们如此和乐，朕便觉得甚是欣慰，给你们赐婚的决定简直就是在顺应天意。”

　　“陛下赐的婚，自然是好的，本宫也甚是喜欢。”我笑着说道，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顾惟白。今天出门时，我便盯着他穿上了厚实的衣裳，又披上了大氅才出门，我把手悄悄伸过去，偷偷握住他的大手，嗯，果然不是那么冰冰凉凉的。

　　他微微一愣，却也没有挣脱开。阿昭倒是没有注意我们这边的小动作，只是对着顾惟白道：“慎之，虽说今日是除夕，但你这些天没有上朝，有些事情朕一人处理实在有些棘手。”

　　我听明白了阿昭的话外之音，便松开了顾惟白的手，却没有注意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对着阿昭道：“本宫多日未回宫了，得去晨华宫瞧瞧。”

　　“本宫先行告退。”我道，然后便让兰月搀扶着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