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雁

可是宋连笙根本不在意这些，他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在帝都时他便是许多贵女的梦中情郎，但是那些人和他心里的姑娘相比，却都是差远了。

　　这些日子旁的没有，他倒是真正了解了一番顾惟白。此人面冷心更冷，做事一丝不苟，满心都是大珩与百姓，帝王与朝廷，视金钱视如粪土，对美色也毫不动心，宋连笙实在不知道此人究竟会有什么软肋，毕竟，他没有任何的欲望。

　　这次陛下派遣的差事，本是不好完成的。桐镇一带都闹饥荒，收成都不好，原本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也不少，这一路上他早就做好了应对万难的准备，没想到顾惟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竟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完成了陛下交与的任务。

　　故虽然心有不甘，宋连笙对顾惟白还是敬畏为多，只想着不要成为他的敌人才好。

　　和韩奕一样，宋连笙也不知道顾惟白在打算什么，竟在桐镇逗留了这么久。今早天还未亮，他便看见顾惟白一身单薄的袍子站在自己的客房前，好像根本不怕那苍凉的风似的，站得笔直。

　　他一问，才知道顾惟白竟是在等他。

　　“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宋将军一起去狩猎？”

　　宋连笙没有旁的事儿，便也没有推脱，跟着顾惟白，背上了弓箭，就来到了这桐镇的郊外。

　　这个季节，猎物大多干瘦，却也多，因为马上就要入冬了，它们得赶紧多积累点食物，否则是挨不过这漫长的寒冬的。

　　宋连笙擅长狩猎，他就像一个专业的猎人，警觉着林子里的一切动静，可是寻了好半天，连只兔子都没见到，倒是他的动不免有些大，惊动了站岗的孤雁，随即便惊起了雁群。

　　大雁飞得高，宋连笙趁着它们还未全都飞起射了几箭，只是那活动着的活物哪里是那么好射到的，加之他又心急，只箭未中便罢了，那群大雁飞得更是快了些，一会儿便到了天空上边儿，叫宋连笙望尘莫及。

　　一无所获，宋连笙不免觉得有些扫兴，却还是打起着精神，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可是顾惟白和他不一样，骑在高高的马上，从不低眼去看草丛，只抬头望天。宋连笙在林子搜寻许久，一无所获，猛然回头，竟发现顾惟白不知何时不见了。

　　驾着马寻了许久，直到出了林子，宋连笙才看见顾惟白。

　　没了林子的遮挡，风就更肆无忌惮了些，吹得衣裳都鼓了起来。顾惟白腰杆挺直，坐在马上，好像被定格在了那里，一双眼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却还是倔强地望着天空。

　　宋连笙这才发现，顾惟白说是要来打猎，竟然没有带弓箭。

　　双腿一夹，顾惟白和胯下的马儿飞奔出去，宋连笙不知顾惟白究竟要干什么，只得大喊了一声：“顾大人！”

　　可是声音却随着风消散了，没有得到回应，宋连笙无法，只好跟了上去。

　　等到宋连笙追上顾惟白的时候，他正站在河边，脚边是一只大雁，在笼子里瑟缩着。他看见顾惟白在怀中掏出一个棕色的药瓶，里边是一些药末。他把药末倒在手上，喂给了草丛里那奄奄一息的一只大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见效极快，那只原本半死不活的大雁眼看着就慢慢恢复了生机。

　　可是那只活过来的大雁竟没有想要飞走，偏偏要往笼子里钻，顾惟白打开笼子，抓住笼子里那只大雁的脚，待外边儿那只雁进了笼子，才“啪”的一声扣上了笼子的锁。

　　宋连笙惊得目瞪口呆，只是片刻，他大约便是知道了什么，民间结亲都是要用大雁为聘礼的，顾惟白是陛下赐婚，免了那些俗礼和流程，直接敲定了婚期，眼下看着，他好像对这桩婚事很上心。

　　连如此难捉的大雁都费劲心思给捉来了。思及于此，宋连笙的嘴角不禁往下扯了扯。

　　“多谢宋将军帮在下这个忙了。”顾惟白抱拳行礼间，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驾车的正是松风。

　　“公子、宋将军。”松风行了礼，便把那两只伉俪情深的大雁装上了车。

　　“回吧，”顾惟白跨上马，“明日便启程回帝都。”他看向宋连笙，“想必莹公主有孕在身，甚是想念宋将军吧。”

　　此话是肯定句，宋连笙抓紧了缰绳，顾惟白……他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有妇之夫。

　　出神间，顾惟白已经先一步策马而去，只留下一道消瘦却挺拔的背影。

　　宋连笙骑着马与松风并驾齐驱，他看着松风，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倒是松风率先发现了端倪，朝着宋连笙道：“宋将军有什么要问小人的？”

　　宋连笙瞥开了眼，思忖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这大雁难抓，顾大人究竟用了何种妙计，竟一下子就抓了一双？”

　　“倒也不难，大雁都是深情种，抓到了一只，另一只就自然会自投罗网。”松风驾着车，寻了间隙朝着宋将军抱拳行礼：“还得多谢宋将军，我们公子昨日傍晚便来此寻雁，可它们都躲在林子的水潭边，放哨的大雁机敏，我们实在无法。幸好宋将军将那群雁惊起了，把它们赶去了空旷的河边，我们早早在那里洒下了投毒的粮食，只待有大雁上钩，便能一石二鸟。”

　　宋连笙哪里还不明白，秋季已过，在帝都附近怕是等不到迁徙的雁群，于是顾惟白便一口答应西南桐镇这趟差事，看上去他毫无打算顺其自然，实则却在暗地里算计着雁群经过的时间，怪不得差事都办完了，他还要在桐镇逗留。

　　他怕是又提前打探好这桐镇郊外的地形，有水的、能够让雁群暂时栖息的只有两处，林子里的水潭和空地上的河流。顾惟白乃是读书人，能策马已经实属不易，对拉弓射箭怕是一窍不通，所以才来找自己，说是狩猎，其实就是来猎雁的。

　　宋连笙后知后觉这是又被人家算计了一通，却也无可奈何，只希望自己露了拙，能够叫顾惟白对自己放下戒心。

　　他深知，顾惟白不是个好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