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舍命10
不知过了多久，肌肉的酸痛感袭来，我知道我的体力正在拼着极限，但是我不能多想，也不能懈怠，更不能生了放弃的心思。我悄悄瞥了一眼宋连笙，他也不好过，但是毕竟身为武将，即便饿了许久，即便大病初愈，但是军营里教出来的就是不能退缩。
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唇，那点唾液带动了嗓子里的木条，刺的我生疼，却也让我精神了许多。
终于，再抬头，远远的能看见灰色的天空了，我知道已经快到崖顶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蔓延了我整个心脏，连带着四肢都好像更有力气了。我身量小，一些低矮的灌木、细小的树干都能成为我向上攀登的助力，再加上我没有忍受那么多饥饿的的日夜，体力尚存，故而比宋连笙爬的快些，见到了希望，高兴之余我便冲着下边喊道：“连笙哥哥，再坚持一下，快到崖顶了！”
脚底传来他略微惊喜的声音：“好！”
我也不再多言，继续往上攀爬，但是却不料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拉力，直直拉着我下滑，千钧一发之际，我掏出怀中的匕首狠狠插进石缝里，继而寻找着新的着力点。
“茵茵，砍断绳子吧！”风送来他的声音，却吹得我眼睛冒了泪花，我哽咽着，几乎声嘶力竭：“不！不可能！”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我握着匕首的手已经关节泛白，巨大的拉力扯开了我胳膊上结痂的伤口，我能闻到鲜血的腥味，也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胳膊往下流。
“快割断绳子！茵茵，天要灭我，我无话可说，当年负你的是我，我应该归还！但是你要活着！”
“别说了！”我嘶吼道，嗓子疼的像是沁了血，“我不可能扔下你，要死就一起死吧！”
“茵茵！”他似是无奈又似是恼怒，最后所有的情绪悉数转化为悲切：“若有来生，哪怕千难万阻，我也定要与你厮守终生，今生就……”
“不！”我打断他，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盘桓，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要来生，我就要今生！”
“茵茵……”
我觉得他突然有了什么大动作，绳子晃荡得厉害，往下一看，宋连笙他……竟然在用牙齿试图咬断纤绳！
“停下！”我喊到，却只能感到一股深深的绝望，就像是从骨子里，由内里散发的般，挥之不去，却又却无可奈何。
我从未如此绝望，但我知道我不能隔断绳子，否则我这一生都要难安。那把扎在石缝里的匕首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只知道，我必须抓紧它，否则一切就都完了。
正当我绝望之际，旁边突然掉下来一根绳子，我喜出望外：“连笙哥哥！”
宋连笙定然也是看见了那根绳子，腰间的重物消失，我觉得浑身一轻，用力一抓，也抓到了那根救命的绳索。
绳索被人慢慢往上拉，我没有心思去猜想是谁救了我们，一种重生的感觉化作欣喜与激动裹住了我每一寸皮肤，几乎让我喜极而泣。
终于要到了崖顶，我抬起头，想见一见我们的救命恩人，但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
竟然是……顾惟白。
我与宋连笙终于爬了上来，就像是从地狱逃脱终于回到了人间。顾惟白仍旧是一副冰冷平淡的模样，就像刚刚拉我们上来的不是他。我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与平日里不同，先是我万没想到他一介书生经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竟能将我与宋连笙两个人拉上来，二是平日里衣衫单薄甚至寒酸的他，今日竟披了看上去便一件价值不菲的披风。
触及我的目光，他淡淡开口：“被一些小事耽误了，故而来晚了些。”
我一愣，他这是有些愧疚没有早早赶来，而向我解释吗？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宋连笙抱拳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阁下日后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尽管开口，在下定全力相助。”
顾惟白只是将视线扫过他，并不再多看一眼，声音仍旧冷淡：“先欠着吧。”他抬眼望了望天，解开我腰间的绳扣，将我抱起：“要下雨了，公主还是快些回帝都为好。”
“放我……本宫下来。”我挣扎了一下，瞥见欲要上前阻拦的宋连笙，更加坚定：“快点！”
“公主受苦了。”他将我抱到马上，我这才惊觉他力气竟如此之大，和我印象里的读书人完全不同。
牵住缰绳，他才回头看向宋连笙：“辅国将军自己应当能走吧。”
我心中一急，脱口便道：“太傅大人……”连笙哥哥更需要代步啊！
“公主受了寒，不便多言，还是少说话为好。”他将我未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好讪讪闭了嘴。
终于走到了山脚下，我看见一些散落的农户，篱笆的院子茅草的屋顶，其中有一户家中竟有马匹，便道：“太傅大人，你带了银钱吧？”
他牵着缰绳头也不回：“嗯。”
“去买匹马来吧？”
他一顿，却也不反驳，走到那户人家敲响了门，我远远看着，那户人家像是不乐意，顾惟白与他们周旋了许久，才牵来一匹。
“他们还要生活，能卖给臣一匹已经实属不易。”他解释到。
“无妨。”我道。好歹连笙哥哥不需要再走着了。
骑了马脚程自然快了许多，只是为什么——顾惟白愿意与我共乘一骑？！我深知自己此时狼狈不堪，满身泥污，他竟愿意用披风将我围裹，帮我挡风。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连笙哥哥就在旁边，刚刚生死之际我们还相互表明了心意，所以我总是觉得别扭。
而宋连笙，他几次三番欲要反对这种安排，但是碍于顾惟白救了自己，只好作罢。
到了帝都门口，天已经黑得像墨水一样了，狂风愈发猖獗，卷起地上的砂石，直直的拍在人的脸上，只怕一会便要下起倾盆大雨。我躲在顾惟白的披风里，倒是觉得好些。
顾惟白扬鞭，加快了速度，却在城门口不远处勒住了马。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在黑色的天空下显得单薄又渺小，而马车前站着的人，更像是在风中坚强摇曳的小雏菊，惹人怜爱，让人敬佩。
我的心情却错综复杂了起来，一种莫名的辛酸和惶恐油然而生，让我不禁绷紧了身子。
顾惟白竟把我圈得更紧了些。
宋连笙也停住了，因为前面等待的，正是他的发妻——卫莹。
“连笙哥哥！”卫莹远远看见，便不管不顾的小跑过来，狂风呼啸，她的披风被吹起，看上去就像一朵漂泊无依的花，绚丽又怜爱。
宋连笙只好下马，接住扑在他怀里的卫莹，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转向我。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挣脱了顾惟白温暖的怀抱，下了马，却也只敢远远站在这里，没有勇气上前。我冲过去干什么呢？还觉得自己的名声不够臭，要为自己挣得一个勾引妹夫的骂名？我可以不要脸面，但是大珩和卫氏得要。
但是连笙哥哥，只要你走向我，哪怕只有一步，哪怕只有一个趋势，剩下的交给我，就算倾尽我这么多年的布局与谋划，我也能让我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可是……
他没有。
卫莹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他竟就此收回了视线不再看我，远远向我和顾惟白抱拳行礼，就与卫莹一齐，上了定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张扬而去，留下一地齿轮的痕迹，却是化作了两道伤痕，每一道都深入我心口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