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威咀嚼的下巴顿时僵住了,嘴里的馒头咸菜突然间没了滋味儿。他上下瞅了瞅杨海鹰,一口咬下半个馒头慢慢地嚼起来。
怎么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和杨海鹰枪对枪炮对炮的干一架?可他还有自知之明,拿着枪都不值人家的个,空手更不是他的对手。
他心事重重目光游移,心不在焉地喝一口粥,舌头上一阵滚热,舌尖一下子没了知觉,烫得他连吸了几大口气,鼻子一酸,眼泪都在眼圈里滚了几滚才把这一口粥咽下去,嗓子眼里一阵灼热,化成一道热流淌进胃里炙热的感觉才算消失。
杨威急速地吸气,试图冷却舌头,可效果极差。
项利失声大笑前仰后合,半口嚼得碎烂的馒头带咸菜全喷在了地上。听到他的笑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倒了大半看到了杨威不停吹舌头的窘迫相,一阵不约而同的会意轻笑。
任菲抬头瞅了一眼,像个没事人一样低头接着吃东西。
她也看到了大个子和跟在他身后的单凤眼大波浪,和他们三个人接触的时间本就不长,而且她一直藏在杨威身后,三个人应该都没看清她的样子,再加上头发已经剪短了,认出她的可能性不大。
杨威好不容易吹凉了舌头,舔舔上牙膛,舌头上像糊了一层膜。他像刚吃过两斤黄莲一样苦着脸:“凉半天了,怎么还这么热?”盛夏的早晨气温又不高,粥上明明没多一点热气,怎么像刚出锅似的烫?
项利重新咬了口馒头,夹了一条蒜茄子填进嘴里,脸上带着笑意边嚼边说:“你着什么急呀?饭还不有的是!咱们带的给养有限,说是皮蛋瘦肉粥,其实肉里多多少少得带点肥的吧?,这粥可都把肥肉里的没煮出来了,能不烫么?”说着低头小心地吹吹碗里的粥,边喝还边冲杨威挤挤眼睛。
杨威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凡是油多的菜,大量的油脂聚集在菜肴表面,再热也不会冒出半点热气,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因为这个烫了舌头。
任菲呵呵轻笑,说多淑女就有多淑女,人群里不少人悄悄议论:那个就是刚才一个劲自称老娘的那个人么?不像啊!
杨威看见了杨海鹰,杨海鹰自然也看到了杨威,大个子眉头突地竖了起来,大步走到杨威身边居高临下,强忍怒火:“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他的拳头慢慢捏紧。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这样的人眼里不揉沙子,如果杨威是个普通人他还能理解,可他是么?
发现情况不对,不管是战士还是医务人员的眼睛齐刷刷地盯过来。
杨威自顾自地蹲在地上啃馒头,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他站起来一样比大个子矮一头,还不如直接就蹲着不起来。
杨威的心脏急冲冲地一通乱蹦,紧张得连咸菜都忘记吃。所谓输人不输阵,就算让他打一顿也不能求饶把面子丢光,让这么多人看不起。
打不过杨海鹰中正常,可还没挨打就求饶成什么了?
杨海鹰额头青筋暴跳,险些抬起脚来就踹到杨威身上,可他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看见几十个当兵的全盯着他看,只能强行忍住心头的怒火说:“怎么没有可说的?你身为一名军人,在关键时刻抛弃老百姓独自逃生,这是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吗?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你就不为你的行为感觉到无地自容吗?你问问你的战友,他们怎么说!”大个子胳膊向边上蹲的一群战士抡了一圈,义愤填膺。
战士们看杨威的眼神顿时变了。
军人是个极其特殊的职业,一个合格的军人必须拥有高度的责任心和荣誉感,可以苦可以累,可以流血牺牲,可名誉荣誉却不能没有。
杨威哑然失笑,把最后一块馒头填进嘴里,用力地大嚼:“谁告诉你说我是军人?你当穿这一身就是当兵的?项队长?”
任菲噗嗤笑出来,她比这里的任何人都了解杨威,他一个普通学生,连预备役都搭不上边,算哪门子军人?
这里还有我的事呢?看热闹的项利无奈地把送到嘴边的馒头放下为杨威作证:“他确实不是我们的人,你看他的领子上什么也没有,我们的衣领上都带着军衔。”项利捏着领子亮给杨海鹰看了看,之后接着吃自己的。
起码现在还不是!他在心里这样说。
一群战士恍然大悟,他们原本还奇怪杨威怎么没带军衔,原来不是自己人。看向杨威的目光顿时又变回了正常。
“你带着枪,不是当兵的也是警察!”杨海鹰愤怒地大吼,他的性格有些偏执,所以毫不掩饰地对杨威的做法表示出万分地痛恨。
杨威叹了口气放下餐盘,心里堵得厉害。他瞄了一眼项利腰上别的枪,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仰头正视杨海鹰的指责:“我也不是警察,至于为什么带枪和你说不着。你觉得我做的不对,那我问你怎么才对?用我自己的命救你算对?我他妈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凭什么豁出命去救你?你想活,我也不想死!就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该为你死?你长没长点脑子?当拍电影呢?我帮你把博物馆里的活死人都赶出来,还送你个防毒面具,又把院子里的活死人冲开还不够么?就算是当兵当警察的就该为了你们自己的过错豁出命去?当兵的就不是妈生爹养,就不是肉长的,就欠你一条命,就该为你把命送了?谁也不欠你的,你清醒清醒吧你!”他用食指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狠狠地指了指。
杨威也豁出去挨他一顿打,他就不信杨海鹰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死手——现在这里的情况不亚于战时的前线,每个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如果杨海鹰过份运用武力,项利为了控制事态发展肯定会有所行动。
“我们怎么错了?不是你放那几颗震撼弹,能引来那么多活死人?”杨海鹰咬牙切齿,胳膊上的肌肉几乎胀破袖子,单凤眼见状赶紧拉着大波浪靠在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试图阻止他出手。
杨威毫不示弱:“不是你们非住进博物馆里面,能惹出后来那么多事?呆在车里就活不下去怎么着?”要不是杨海鹰清理了博物馆一层的活死人,杨威和任菲肯定不会进博物馆里解决问题,就算门口的震撼弹爆了,也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俩。
大家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好像大个子说得不差,可杨威说的也有道理,特别是那几句“当兵的”更是说到了大家心坎上。倒是那些穿着蓝色衣服的幸存者,绝大多数点头认同杨威的话。
他们在感染区见识了太多的人性本质,杨威这样做确实已经算是好人了。
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脸,同样的脸红脖子粗同样地理直气壮,斗牛一样四眼相对,互不相让。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眼见两个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项利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适时插到两人中间当和事佬,“我不是当事人,具体情况不是亲眼所见,但听你们俩的说法大概也听明白了。站在外人的立场说句公道话,其实你们俩谁都没错,也都有自己不对的地方。”
他举手伸出一根食指说:“一呢,你们之间其实只能算立场不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有他的立场你有你的观念,都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这一点无可厚非。”他又伸出了中指接着说,“二呢,感染区里的情况我虽然不熟悉,但是大概也猜得出来。是杨威引来的活死人没错,但他肯定不会故意这么干给自己找麻烦吧?再说他也确实帮了你不小的忙是吧?没他帮忙你很可能逃不出来对吧?”
杨威板着脸不说话,任菲放下餐盘,靠在他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哼!”杨海鹰别过脸去,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天黑前围住博物馆的活死人已经数不清了,他很清楚就算没有那颗震撼弹的爆炸,大量的活死人还是会涌进院子里,恐怕早晨一开门,他就不得不面对成百上千的活死人围困。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他自己都难说能不能逃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再顾得上单凤眼兄妹俩。
项利放下手:“这三呢,你们都安全的出了感染区,何必再计较那点破事?今后各奔前程,谁也别见谁不就行了?”
杨海鹰突然间回过味来,感情说来说去错还是全在他的身上,杨威的毛病让他给摘得差不多了都!
“照你这么说他就应该把我们三个扔下?”杨海鹰牙咬得咯嘣嘣直响。
项利立即警惕起来,两只脚前后一错,做好了应对袭击的准备。看到队长的反应,几个战士也站起来,隐隐围住杨海鹰。
他们整天摸爬滚打在一起,看到队长的动作就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那照你那么说我们俩就应该当你的保姆?”任菲清脆地声音清冷似冰,“你想的挺好,倒是一点也不跟我们俩见外,刚认识几个小时呀?就想把我们的东西全当成你的?别说是在感染区,就算是平时有没有这样的?我们的东西凭什么分给你?要不是你拳脚厉害,怕你下黑手,我们俩用得着理你么?”
任菲容貌秀丽声音悦耳,说话一针见血,出场就争取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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