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抑郁

我渐渐喜欢上了看烛火。看到烛火，便总能看到娘亲。娘亲很喜欢点灯，爹爹职责所在，总时不时的需要夜观星象，回府时已经是深夜，或者等我大了些，爹爹喜欢带着我去远一些的镇子上逛集市，来回一天，回来时往往也是夜里，母亲喜欢在卧房中留一盏灯，拿下灯罩，吹一吹火折子，点上蜡烛，烛光会把母亲的影子，用在窗户上，爹爹抱着睡着的我踏入后院，就会站在院中，静静的看一会儿母亲的烛影，我朦胧中抬眼，便能看到母亲的剪影和爹爹直勾勾盯着母亲的侧脸。

　　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在深夜给我们留灯，再也没有人在我撒娇的时候张开怀抱，再也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我长得再胖也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我坐在门槛上，将自己攒成一个球，小花躺在我脚边，也攒成一个球。

　　绿柳走过来，道：“娘娘，老爷来了。”

　　我一抬头，便看到后面跟着的父亲，他双鬓已生华发，温柔的看着我笑。

　　我也笑。

　　爹爹坐在我旁边，甚是奇怪的问我：“听闻你这一年消沉了许多，爹爹还以为你吃的少了，会瘦一些呢，怎地还如此圆乎乎的。”

　　我想了想，“女儿也不知道，只觉得饭不如以前香甜，可能吃的还是不少吧。”

　　“那你如今感觉如何？”爹爹问。

　　我拍拍胸口：“女儿哪儿都好，就是一想到母亲，胸口痛的很。爹爹，告诉我个法子，将母亲忘掉吧，这样女儿就不会痛了。”

　　爹爹看着我，像小时候一样，拍拍我的头顶，像小时候一般，慈祥的跟我说：“没有办法的，我儿，即便是有一天我垂垂老矣，你儿女绕膝，也没有办法忘却你的母亲。那时，你母亲的尸骨早已随着物转斗移而消失，时间没有留住她，但我们却不会忘记她，只是我们不会再悲痛，而是会怀念，会转化。”

　　“如何转化？”我问。

　　“我与你母亲有了你，你身体中便有了他一半的骨血，你性情便承载了他全部的包容与美好，爹爹瞧着你，便能看到你母亲给爹爹留下的最宝贵的礼物。如今你也有了孩子，他将来必将承载在你从母亲那里继得而来的包容与大度，而这是你母亲留在你身边的印记，即便将来你的后代根本不晓得你母亲，但他们身上善的性情都源于你的母亲。所以，甜儿，你要好好的振作起来，叫你母亲交给你的，都交给你的孩子。”

　　我看着父亲眼中泪花点点，问他：“那么父亲，你如何振作呢？”

　　父亲潇洒一笑，眼神迷离了起来，我相信这一刻父亲是看到了母亲。“父亲无需振作，你母亲留给父亲的，已够父亲回味余生。”

　　父亲走后，我将自己光在寝室里发呆。

　　我想了许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只觉得怀中一暖，定神一看，就多了个孩子，是承业。

　　接着，周逸君就坐到了我旁边。

　　”萧夫人去了没多久，咱的皇儿就出生了，你看，莫不是萧夫人不放心你投胎为皇儿守护着你？所以甜儿，就算为了皇儿，你也要想开一些，振作起来。”

　　他手扶住我的胳膊，我更稳妥的抱住承业。

　　我低头看着这个白白胖胖软乎乎的小人儿，他睁着大眼睛瞧着我，我问道:“皇儿是母亲投胎转世吗？”

　　“对呀，你不觉得很巧吗？萧夫人七七那一日承业恰好降生，明天不是有传说，人走后的魂魄，要在熟悉的地方停留七七四十九日才肯投胎么？萧夫人生前最担心的便是你，去后定是在你周围看护者，恰好皇儿降生，因缘巧合，说不定就投在了你这腹中。”

　　我本来觉得必下说词荒谬至极，可陛下这么一解释，我又觉得合情合理。

　　我低头瞧瞧小皇子，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可母亲女儿身，为何要投胎为男儿？”

　　只见陛下眉毛一跳，甚是流利的答:“萧夫人的胆识魄力不输男儿，许是心中有抱负未实现，投生为男儿一展宏图，你瞧，将来承业是一定要继承朕的大统的，恰好有了机会，是不是？”

　　我一惊，扭头问道：“陛下是说，将来要让皇儿来继承皇位吗？”

　　陛下一慌，忙着解释:“那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皇儿的资质，学时，手段……”

　　我没有耐心听一下说完，因为此时有更深的疑惑将我困住了：“这也就是说，将来我的母亲有可能继承皇位，那，那臣妾究竟是称她为母亲还是叫他儿子呢？”

　　陛下终于崩溃，不想再跟我胡扯:“甜儿，朕本是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安慰你而已，你不必当真的。”

　　我扑哧一笑，手一松，承业便扭着身子要下地，没留神，竟然跑远了。

　　“没想到，承业都能跑了……”

　　陛下抓住承业，他就像小鱼儿似的扭来扭去，被陛下夹住，抱着坐到我身边：“何止会跑，还会说话了呢，承业，叫母后……”

　　“叫娘亲”我道。

　　承业乖乖的被陛下箍着，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温顺的喊：“娘亲……”

　　我眼睛瞬间模糊，娘亲，女儿也有孩子了，孩子也唤女儿娘亲，女儿会好好教导孩子……

　　陛下见松了一口气，伸手抱住我和孩子。

　　“谢谢陛下，让陛下担心了，臣妾缓的时间有些长。”

　　“没事，没事，还好，朕有时间。”

　　我还是会想起娘亲，但是心口渐渐的不再觉得痛，承业与我渐渐亲近起来，娘亲娘亲的唤我，我渐渐开怀。

　　这日，与陛下用膳，忽然想起那天父亲的玩笑话，便说给陛下听，“爹爹那日来看我，问我说怎么消沉了这些时日也不见瘦，我道可能饭食虽不香，但饭量还是一如既往的，所以未见消瘦，可见臣妾这胖是注定的了。”

　　我说着，陛下瞧我一眼，“也不能这么说，起初你吃的确实不多，但好在很是听话，于是便让服侍的人多喂了你几顿，免得你哪天醒过来缺斤少两的再讹朕。”

　　我想了想，问道：“诚然陛下说的很符合臣妾的性情，可臣妾从未有过如此食之无味的时候，说不定因此瘦下来便成了瘦美人一个，多年的遗憾便在不知不觉中弥补了。陛下如此做，让臣妾错过了大好时机。”

　　陛下吃惊的看了我一眼，“朕看，你真是好利索了，以前与朕用膳，朕看你一眼，你饭都吃不了了，现在，朕就算把你看穿了，你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放下筷子，“陛下说的是，陛下当初为了臣妾隐瞒母亲去世的消息诚然是为了臣妾着想……”

　　“好了，朕知道了，朕会带你去行宫的，且叫上萧大人去散散心。”

　　“谢陛下！”

　　“你若是再敢重提此时，朕就好好给你松松筋骨，以示朕的歉意！”

　　我笑盈盈的答：“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