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慕家二夫人念着府中的小姐们身子娇贵，便早早地给每个小姐送去一个手炉。
阿星不太适应南方的湿气，一进门感受到热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如月见状忙在这手炉里装了炭火，嘱托她出门带上。
阿星接过，材质虽没有王府里的好，但铜质匀净，也是中上乘了。
手中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阿星满足地长叹一声。她打小就怕冷，这暖手炉就是她冬天的救命稻草。
“如月，咱们一会儿去二夫人院里道谢吧。”
“是。”如月应道。
两主仆出门不久，就在院门遇到正要出去的慕映洲。
见躲不过，阿星硬着头皮喊道：“大哥。”
女孩不过十一岁的年纪，还是个半大丫头，说话又含着点京音，听着软软的。
慕映洲低头扫了她一眼，再次没接她的话，迈步跨上台阶。
阿星忙避开，低头看到他垂在身旁被吹得乌青的手隐隐发抖。
“大哥。”这次她提高了音量。
慕映洲蹙眉回头，不耐地看着她。
阿星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他，“你，你暖暖手吧。”
慕映洲看着眼前不敢直视他的小丫头，觉得有些好笑。
阿星见他站着不动，上前牵起他的手，把炉子放在他手心。
慕映洲的手早已冻得没知觉，热气从手心传开，他吃疼地嘶了一口气，疼后倒是要暖得多。
手一碰上这暖炉就不想松开，慕映洲表情冷冷地对阿星说道：“谢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表情傲娇，语气生硬。
“大哥！”阿星大着胆子又叫住他，前面的身影止住，没回头。
“你，你可要记得还我。”说完自己倒是红了脸，这毕竟是自己送出手的。
那身影没答，继续往前走着，阿星隐约听到了一声嗤笑。
阿星黯淡地垂下眼。
“大少爷从小就是这性子，孤傲不爱理人，小姐您别放心上。”如月劝道，她怕这三小姐因着大少爷又生了郁气。
“不会的，”阿星语气欢快，“我只是怕他不还我，毕竟这是二婶送的。”
如月掩唇笑道：“那您送的时候怎的那么大方?”
听见丫鬟打趣，阿星此时倒有些后悔了，早知就该躲着他的。
慕映洲在回去的半路遇到拿着氅衣赶来的落枫。
“爷，这是老夫人赏你的?”落枫瞧见他怀里抱了个暖炉子，问道。
“不是，”慕映洲看看他，又挪开眼神，“路上捡的。”
落枫默语，心里默默吐槽，这种玩意哪是那么好捡的。
两人路过静心湖时，看着被风吹皱的湖面，慕映洲的脑袋里冒出一个软糯的声音，
“大哥，你暖暖手吧。”
“你可要记得还我。”
心情莫名开始有些烦躁，他不需要她的讨好。
手里的物件就似灌铅的沉，慕映洲黑着脸将它往湖心一扔，那手炉就像蹴鞠一般被抛进了湖里，砸出一团大大的漩涡。
抛完后心身皆是一松，心情大好。
身后的落枫看得一愣。
这爷闹得是哪一出啊。
“都说我是捡到的，万一别人看见说我偷窃怎么办?”慕映洲说道，甩甩手指，迈步往前。
落枫眨眨眼，小跑跟上。
阿星来到二夫人院里，由丫鬟领着入院。刚抬步跨上石阶，就听到屋内传出明朗的笑声，如山莺般清脆。
阿星听出这是慕思涵的声音，但想着她年纪小，性格单纯，不用分心应付，便由着丫鬟领路。
丫鬟通报后为她掀起门口的御寒帘，阿星踏进屋子。
进屋后才发现原来二房的几个同辈都在。
硬着头皮按着座位喊了遍，阿星一只手轻攥着锦裙边，掩饰对新环境的不安。
众人忙一一回应。
二夫人笑着说道：“晚星快过来坐，和哥哥姐姐们一同吃些糕点。”
桌上的几个盘子里盛着各式坚果糕点。
慕思涵对新妹妹有些拘谨，不过还是热情地朝她挥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本来是我该先去看看你的，哪知你倒先来了。”二夫人笑言。
“这不是前段时间祖母不让看嘛，不然我们早去了。”还不待阿星开口，慕思涵就抢着说道。
刚说完身旁的慕思沐就轻扯了下她的袖子，二夫人也佯恼地瞧了她一眼，她后知后觉地吐吐舌头。
“前些日子，我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总是清醒不了。祖母请的大夫说，这是心里郁气太盛，得养些日子回复。祖母也是怕我情绪不稳定，吓着二婶和姐姐了，所以这才不许的。”阿星语速不急不慢，条理清晰，只字未提丧母之痛。
不过二夫人听完她这番话后面容舒展了些，先前老夫人不准她前去探望，老爷回来谈事也总避着，她也为此心情郁闷，难以舒心。
“敢情是这样，我还以为祖母不喜欢我了呢。”慕思涵嘟嘴说道。
“怎么会呢，祖母最疼你了。”慕思涵在一旁宽慰道。
“就是，有什么好吃的不都最先给你送来。”慕映洹在一旁酸酸地附和。
慕思涵这才笑逐颜开。
“晚星午间便在这用饭了吧，我去吩咐厨房给你们几个多备些菜。”二夫人看向她，眼里满是笑意。
阿星面露难色，“那我还得回去告诉祖母一声，免得她老人家等我。”
“没事，我派个小丫鬟去说一声就行了，外面风大，你身子又刚好，来来去去的，恐染风寒。”
阿星便没再坚持，只道了声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二夫人转身对着另外几个说道：“好生顾着三妹妹，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掀帘出去了。
没了长辈，几人说话反而更亲切些。
“听妹妹口音，倒是不像永州人。”慕映洹突然转头问她。
阿星愣了下，不过也很快答道：“我娘原是京城人。”
提起亡母，阿星不禁有些心酸，眼眶微红。
慕思沐恼怒地嗔了慕映洹一眼，他也闭了嘴。
“二哥哥真是，每次说话没轻没重的，你以后你可别再开口了。”慕思涵好姐妹似的拉住阿星的手腕，冲慕映洹说道。
“嘿，你这丫头。”慕映洹作势要起身。
“大姐救我！”
慕思涵忙躲到大姐的背后，向他龇牙挑衅。
慕思沐护着妹妹，让二弟赶紧坐下。
一阵嬉闹，倒是解了几分伤感。
手足之间流露出来的真切让阿星羡慕不已，王府冷清，打小就没个说话的人，因着自己的父王不受宠，几个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也很少来往，只有六叔家的南桢与她交往多些，也可能只有她自己这么认为吧……阿星暗暗苦笑。
“他俩皮惯了，妹妹以后见惯就好。”慕思沐怕冷落了她朝她说道。
阿星嘴角噙笑。
“明明就是二哥最皮，小时候还被爹拿那——么长的鞭子抽过呢。”慕思涵夸张地比划，慕思沐笑弯了眸子，阿星也展颜笑开。
“妹妹以后别和他玩。”慕思涵抱住阿星的臂膀，朝她靠近。阿星从未和一个人这么亲近，背脊不自觉地绷直，另一只手悄悄攥紧衣料。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慕映洹，他无奈地笑，眼里满是宠溺。
这时二夫人忙完进屋来，几人立时停止嬉闹，正正经经地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