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担心得抓耳挠腮的万梓正和趴在他头上的小贼猫斗智斗勇排解着心中的郁闷,冷不丁听到一声酥酥软软的叫唤,激动的像是饿了十天八天的力巴抢馒头似的,火急火燎的向破庙里跑去,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个大马趴。
拍拍膝盖上的灰,少年向前看去的眼睛和身子一起僵在了原地,之前待在缸子里只有自己大腿那么高的小小的摇着尾巴的鲛人女孩,现在像是一朵初夏刚露出尖角的清荷,将这令人不想踏足的破旧小庙,衬出几分清雅娟秀来。
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一双古灵精怪的眼微微眯缝着打量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少年郎,但身段可不再是那个身段,一对腻玉一般双腿,撑起那还不及半束阳光粗细的纤腰,一下比自己高了整个头连着肩,搞得万梓嘴角既带着笑又有点眼睛无处安放了。
乙齐像是早就料到少年的反应一样,骄傲地甩了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地长发,说道,“段公子,这下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还没回过神来的万梓跟着呆呆的点了点头,跟着前面踢踢踏踏的步伐向外面走去。
走出了庙门口,踩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万梓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围在乙齐身边问着什么小姐怎么能化成人形之类的话语,眼中闪过的星辰几欲燃起烈火。
乙齐也不回话,享受着阳光下叽叽喳喳的少年的爱慕,大踏步的向着心中的江湖走去。
因为那件事已经在这口青石缸里闭塞了三万余年,虽说鲛人的生命足足有上百万年的光景,可毕竟从黄毛丫头到豆蔻少女,本来应该有的美好和心动,全部都被搁浅在了这一条看着短实则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衰败老街上。
乙齐心中的难受和孤独,早就溢出了缸子,汇进了那片大洋。
如今终于等到他,想到这里,少女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让万梓在秋日里却似乎看见了迎春花一般的笑容。
没有几步,破庙就在两人身后变成了一个黑点,铺路的青石板渐渐的变成了大坑小洼的石头路。
乙齐一只手撑在腰上跺着脚抱怨道,“许多年没走路了,挪了几步就有些累了。”
说完悄悄的看了万梓一眼,平时不解风情的少年不知道是开了什么窍,趴下后背就要让少女上去。
眼看着温香软玉就要靠过来了,眼尖的乙齐却发现了前面不远处支着一面似是茶摊的褪色大旗,顿时兴冲冲的跑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劳累的样子。
什么也没捞着的万梓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只能直起身狠狠的在头顶上的啾咪脑门上弹了一把,搞得小猫发出不满的呼噜声,大步向前追去。
等到少年气喘吁吁的跑到茶摊下面,乙齐已经坐在那饮着一副笑模样的小二上的凉茶了,累得胸口痛的少年在对面冰凉的石桌上趴着,也讨了一大壶凉茶灌下去。
这小店看着有些破旧,但比少年待的那个破庙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小二看着像是个苦命人,年纪不是很大,顶多而立之年,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
有些奇异的是,这圆圆的脸上却包着一圈白色的毛巾,右手齐手掌以下也都是秃着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一般。
万梓问他,小二只是依旧带着一脸笑模样道是手是出生便是如此,脸上的汗巾是因为前几日季节之交染了风寒。
少年也没多想,再拉了几句家常,问了下这里是什么地界,那人却说自己没读过书不识字,只认识家乡的村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万梓只能笑了笑挥手让他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回过头来的万梓只是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少女,乙齐却转过半个身子去不让他看,急得小伙子抓耳挠腮也没办法,只好把头上的猫咪捧下来逗着玩。
可惜啾咪似乎比起小鲛人的傲娇有过之而无不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两头不讨好的少年只能坐着发呆。
就在万梓数着地上搬家的蚂蚁的时候,迎着阳光,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宽大的蓑衣,但由于身子太过削瘦,那草尾些都在微动的秋风中挂着,脸上戴着一副空白的面具,嘴里咿咿呀呀的在哼着些什么。
那人在乙齐的背后那张桌上坐定,呼着小二来要了些什么,但奇怪的是明明两人似乎声音不算小,但少年却一句都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万梓观察着这个面具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就要对着那面开口问话之时,突然小腿一疼,却是乙齐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脚。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少女,却发现她方才眼中的嬉笑之色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警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她用手在胸前向后指了指,对万梓轻轻的摇了摇头。
虽然一头雾水,但早上尝到不听话滋味的少年还是乖乖的把脑袋缩了回来,低头抿起了凉茶,一口还没咽下去,小腿又传来一阵痛楚。
不敢反抗的万梓愁眉苦脸的抬起半边脸来盯着乙齐,却发现她不断对自己挤眉弄眼像是在做着鬼脸。
少年心性骤起的万梓也对着她做出一副猪哥相来,还没见乙齐的反应呢,万梓突然觉得后颈皮一凉,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扼住了。
对面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的少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呼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两手在空中一挥,各一条携带着滚滚灵力的水鞭就被凌空凝出,看上去气势颇为雄浑,连带着趴在桌子上的小猫也跟着炸了毛,冲着万梓喵喵嚎个不停。
被像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的少年已经注意到对面那个面具怪人消失了,虽然双齿上下磕碰哆嗦着,还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陈叔,是你吗陈叔?”
听了少年的话,那人抬起右手缓缓的摘掉了看上去诡异可怕的空白面具,一张慈祥干瘦的中年人面孔出现在两人一猫面前,正是老街上每日描着面具的老生。
被叫做陈叔的老生笑了笑,褶子像是波浪一样在他额头上起伏着,开口说道,“小少爷果然机敏过人啊,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我都还是很喜欢你的。那就跟陈叔回去吧,现在还不是你离开这条街的时候,回去你会忘掉这两天所看到的一切,陈叔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保护你的。”
似乎是好久没有正正经经的说过这么多话,老生口中还吊着一缕戏腔,听着反而平添了几分可怖。
被掐着脖子的万梓像是一只耗子一样,只能尽力地微微摇摇头,说道,“我说过要陪乙齐姑娘去闯江湖,那便是一定要去的,陈叔你不能,也把我带不回去。”
老生带着微微遗憾的表情看了看面前杀气凌然的姑娘,扁一扁嘴,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戴上,这面具比那无脸之面来的更加诡异莫名,只用几笔朱砂,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张面具一戴上,似乎这天地里所有人和物件都为之一喜,一股极其庞大的灵力向他右手中涌去,在瞬间便化作一杆黝黑的造型古朴的长枪,但这长枪之上的灵力之雄厚,至少是乙齐手中水鞭的数十倍。
陈叔举起长枪,就这样向前简简单单的刺将去。
乙齐向旁一闪,手中长鞭挽了个花向着枪杆上缠去,但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击似乎蕴藏着破竹之势,水鞭还未接触到枪体就被打成了四溅的水花。
眼看着枪影越来越近,哪里见过如下场面的少女被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在眼看香消玉殒的时刻,一束炽烈霸道的红光在陈叔手中亮了起来。
正势不可挡刺向乙齐的陈叔突觉右手钻心一痛,即便是以他强横的灵力也没有起到一丝的阻挡作用,当即两手一松,长枪和手中的万梓同时坠在了地上。
躲过一劫的乙齐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纤长的娇躯向旁一闪,脚尖轻点,趁陈叔一时大意将万梓一把拉了回来。
此时的万梓似乎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红光从脖颈处一缕缕的逸散出来,整个人像是一把刚刚萃过火的绝世宝剑,剑锋所指,万物皆寂。
乙齐使劲摇晃着眼前的少年,可红光依然在增强着,虽然乙齐所给鳞片化作的衣服却是切割不破,但逸散出来的剑气已经不知道在少女身上增添了多少伤口。
陈叔甩了甩手站了起来,被面具遮挡住的脸转向万梓,嘴里的吟唱声变得清晰起来,“一喜人间有红尘,二喜天地得正气,三喜合家享天伦,四喜儿女结长情……”
随着每一句歌谣的出现,他手中长枪的气势就更上一层,众人心中的敌意和战意却减了一分,仿佛想起来或年幼时,或流浪时的开心之事,面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笑容,就连啾咪都在桌子上打起滚来,就像看到了小鱼干似的。
待到陈叔念到十喜之时,手中长枪猝然向前刺出,隐然间有巨兽于上咆哮,枪尖所过之处的空间都被撕开了一道道小口。
而乙齐却似乎浑然不觉,只双手攀在万梓胳膊上,眼中好像有桃花开过。
万梓这时却动了起来,一把拍开乙齐的双手,眼中红光似要燃烧一般的少年将右手抹过颈后纹身处,一把由红光构成的蛇形软剑居然被他拉扯而出,发出咝咝的尖啸,气势隐隐还犹胜陈叔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