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群狼来袭(二)
夜晚京城的上空繁星点点，不时飘过的浮云，也难掩今晚皓月的皎洁。夜空下，八街九陌如同星罗棋布般规整恢宏，十里长街上华灯璀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街道两旁阁楼林立、家家户户灯红酒绿。偶而经过一家挂着粉帐的阁楼，你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男女嬉闹的声音。那女子说：“公子，在此过夜可要五十两银子呢！”那男子说：“本爷有的是银子，像你这样的我要三个！”
而此时紫金城的午门外，兵部尚书王在晋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在接到遵化被围的消息后，就立刻赶到了午门。本想着在天黑前进宫见皇上一面，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到午门的时候，紫金城已经落了城门，而他则被挡在了宫外。
为了能把军情今晚就呈给皇上，他立刻派人前去寻找内阁大学士黄立极。可他的手下去了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是没见黄立极前来。他真怕黄立极今晚跑去哪家青楼狎妓夜宿，如果今晚不能把军情呈上去，那明天他就可以致士回乡了。
正在王在晋焦头烂额的时候，黄立极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午门口。
看着远远而来的马车，王在晋一提袍裾快跑着就迎了上去。
马车缓缓停下，黄立极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王在晋便迫不及待上前两步开口道：“我的大人啊！你可算是来了！快……快！快随我进宫面圣。”
黄立极下了马车，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然后才开口问：“在晋何事如此急迫？竟然这个时候把本官找来？”
见他这副温吞模样，王在晋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一把将遵化传来的军情塞到他的手中：“大人自己看吧！”
虽然对他这个态度很是不满，不过黄立极也没多说什么，他拿起手中的东西，靠近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看了一眼，只是当他看清手中东西的瞬间，手一抖差点让军报掉在了地上，他急切的问：“何处出了事情？”
“蒙古察哈尔部联合朵颜三卫共六万人马，此刻已经将遵化包围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从哪里入的关？什么时候入的关？”黄立极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下官也不清楚！黄大人你就先别问了，军情十万火急！快些随我进宫面圣吧。”王在晋急切的催促。
“对……对……进宫！我们进宫！”黄立极像是丢了魂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马车开始翻找起东西，找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在袖袋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旁的王在晋看的有些不耐烦，再次催促：“你快些！黄大人！”
“来了……来了！”黄立极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拉着王在晋边走边询问战报的事情。
很快两人来到午门旁的侧门，黄立极从袖口里掏出一块象牙制做的令牌，将令牌递给在此看守的禁军，那禁军接过令牌看了一眼，这才放两人入宫。
两人运气不错，刚一进宫便遇到了王成恩，两人把事情简单的给他说了一下，然后王成恩让两人去御书房等候。
很快两人来到御书房，到了这里王在晋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黄立极，心道：“这身官服总算是保住了，等过两日有时间得邀请黄大人来府上做客，这次多亏他来的及时。”
而一旁的黄立极，此刻正在心里盘算着，等下皇上问起军情他该怎么应付。
不一会天启皇帝便来到了御书房，他这次之所以能来的这么快。还得多亏着王成恩拎得清。王成恩虽然不懂兵事，王在晋两人更是所言不详，但他也知军情十万火急，所以他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了些。天启皇帝一听他说蒙古大军和朵颜三卫是冲着京城来的，哪里还坐的住，丢下手里还未完成的木雕，便立刻赶了过来。
天启皇帝刚一进御书房，屋里的王在晋和黄立极便看见了他，当下齐齐跪倒参拜：“微臣王在晋参见皇上！微臣黄立极参见皇上！”
此刻正处于恐惧中的天启皇帝，一心只想知道两部联军到底打到哪里了，哪有时间和他两寒暄，他不耐烦的催促：“都起来！都起来！先给朕说说遵化的情况。”
两人先谢过皇帝这才站起身来，一旁的黄立极展开手中的军情念：“臣遵化知府章敬泽奏报，天启七年四月五日辰时三刻，臣探查得知，遵化城有强敌来袭，臣观其装束敌系蒙古察哈尔部与朵颜三卫部族联军，敌寇汹汹人马六万有余，臣恐误大事，特遣人八百里加急送达天听！敌寇虽势大，臣请陛下放心，臣绝不会弃全城百姓之死活与不顾，臣必死战到底！绝不后退半步！”
他这边军情刚念完，一旁的天启皇帝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两下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上。
“皇上！皇上！”一旁的三人吓的敢忙上前搀扶。
这时就听龙椅上的天启皇帝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快！广发天下诏书！让所有士卒进京勤王救驾！快！”
王在晋闻言缓缓收回手来向后退了半步，偏过头微不可察的瞥了黄立极一眼，黄立极是内阁首辅，勤王救驾这么大的事，只有他有发言权。所以这事和他王在晋没什么关系，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旁黄立极一听天启皇帝这话，顿时满是皱纹的脑门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在心里快速思索着对策！自己虽是内阁首辅，可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救驾兹事体大，万一自己同意了皇帝的提议，等天下的兵马号召齐了来到京城，敌寇却撤回关外了，这不就成了烽火戏诸侯了吗？那自己可就要遗臭万年了！可若不号召天下兵马勤王，万一被敌寇打到了京城来，那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可此时已经方寸大乱的天启皇帝，却不愿给他思考的时间，他见黄立极不按照自己说的去办理，厉声呵斥：“黄大人何故还站在这里？莫不是把朕说的当成了耳旁风！”
黄立极闻言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的哀声道：“微臣不敢！皇上微臣不敢！”说到这他忽然灵光一闪，一条妙计出现在了心头，他磕着头：“微臣只是以为，号召天下乃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之举。所以……所以……”
此刻已被恐惧所支配的天启皇帝，一心只想快点解决了这件事情，一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模样，顿时就来了真火，说起话也顾不得君王威仪，连粗口都爆了出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要换做往日！天启皇帝敢这么骂他，他就敢指着皇帝鼻子骂，骂他不顾皇家威仪竟学那市井泼皮！
但今天他自知理亏，所以也不敢出言顶撞，只能唯唯诺诺的解释：“启禀皇上！微臣以为，京师周边的许多府城都有屯兵，敌寇不过六七万人马而已，所以不必大动干戈让天下兵马进京勤王。皇上您只需下旨让密云、昌平、顺义、通州、香河几个府城的守军联合出兵前去救援遵化即可。”说罢他傲然的挺直了身体看着天启皇帝，心里想着，皇上怎么样！还是我黄立极老沉持重吧！
殊不知！努尔哈赤要是在这里，一定会为了感谢他，封个大大的官给他当！他这个计策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为努尔哈赤量身定做！努尔哈赤正怕明军不出城呢！只要明军敢出城，那他就能围点打援，逐步消灭明军的力量。
听完他的计策天启皇帝转头看向旁边的王在晋：“王爱卿你是兵部尚书，你以为黄爱卿此法如何？”
一听天启皇帝问自己话，王在晋立刻恭敬的行了一礼：“启禀皇上！臣以为黄大人此计甚秒，那密云、昌平、顺义这五个府城共计兵马十五万有余，乃是敌寇的两倍之数，想来救援遵化应该不成问题。”
天启皇帝一听两位肱骨大臣都如此的说了，立刻便下了圣旨：“让司礼监拟旨，命密云、昌平、顺义、通州、香河、五城的兵马前去救援遵化，另外再派魏忠贤前去督战！若谁敢畏缩怯战，可让魏卿以私通敌寇之罪处置！若有奋勇杀敌者，亦要重奖不吝！”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王成恩赶紧去办。
一旁的王在晋和黄立极见天启皇帝都已经下了旨意，立刻跪拜：“皇上英明！”
很快魏忠贤就接到了圣旨，他为了向皇帝展现自己的恪尽职守，接到圣旨后连夜便出了京城，随后就派出手下的幡子们前去给密云、昌平、顺义、香河这五个城府的守备传旨，命令他们带领人马立刻赶往通州。
而此时蒙古诸部和朵颜三卫的人马，已经包围了蓟州城。
东方天际微亮，还未看到旭日东升的壮丽景象。兵围蓟州城的林丹汗，便收到了努尔哈赤传来的命令，随后他下令，让手下士卒押着汉人百姓一起攻城。
一阵呜咽的号角划破晨曦的宁静，六千蒙古大军押着三万俘虏，从南面城墙展开了第一轮进攻。
城墙上，江凌恒根本看不到这边的具体情况，他只能看见远处人头汹涌的景象。此刻的他还想着多杀鞑子建功立业，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这一战将改变他的一生。
随着三万百姓逐渐靠近城墙，城墙上的守城士卒这才看清，出现在城下的基本都是大明百姓。所有人都知道敌人此举是什么意图，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江凌恒所在的方向。
而江凌恒自然也看见了这幅景象，他知道这其中一定藏着不少鞑子，而他即使分辨出来也无济于事，他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一射杀敌人。如果他想要杀敌，唯一的办法就是下令无差别攻击！
到底下不下这个命令，这是他最难抉择的问题。不下令，蓟州守不住，城内百姓都将沦为俘虏！下令，城外百姓必死无疑。可他却没有更多时间来考虑这些问题，城下的俘虏越来越接近城墙，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这一刻，上天都不知道江凌恒在想些什么。总之他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射杀了第一个俘虏。随后所有的士卒都明白了他的决心，对出现在一箭范围内的人，展开了无差别射击。
其实这样的进攻并不凶猛，射完第一箭，江凌恒便下了城头，他现在要去解决另外一个问题。做为蓟州的守备官，他自然知道敌人此举的意图是想打击他们的士气。不过他更清楚，此刻蓟州城有着十万士卒驻守，即便敌人再来二十万，他也有信心能够守住，所以敌人伤亡到一定数量，肯定会选择只围不攻耗死他们。那么他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便是，如何在围城这段时间内，保证全城的百姓不被饿死。
很快江凌恒来到城墙下，找到自己的亲兵，让他立刻带人将城内富户全部控制起来，将这些人所拥有的粮食全部征调到军中，具体数量仔细统计过后记录在案，大战结束后如数归还。如有富户自愿捐粮，则另外处理。士卒个人不得抢占一分一毫，否则定斩不饶。
随着这条命令的下达，蓟州城内的征粮大战也同时展开。其实江凌恒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他既然选择了死守，那么粮食就是首要解决的问题。而此时他手中的存粮，最多只够城内三十多万百姓吃上一个月。想要保证这些百姓不被饿死，指望那些富户全部慷慨解囊？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唯有采用强硬手段，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考虑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