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论在哪里，数学都是值得头疼的东西
在乔克村的东方，有着龙廷西海岸最大的森林沼地。沼地由绿茵河的长年浸泡形成，是诸多野兽与蛇虫的乐园，同样的，这片沼地也养育了曾经的乔克村。
在那时，乔克村给了沼地一个响亮的名字，以感谢其丰厚的馈赠。
不过随着帝国征服了沼泽，并在森林中建立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并在沼地中修建了安全的道路，乔克村的村民不再需要冒险进入沼地狩猎或采集，他们也就慢慢遗忘了沼地的名字。
他们更多是记得有一部分带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的商人会从沼泽那头的沼林镇过来，给他们带来新奇事物和一些质量相当不错的生活用品。而曾经养育了村庄的沼地，只被村民们视作野兽与幽魂聚集的邪恶土地。
因此，乔克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进入这片林沼，使得曾经猎人引以为豪的地图都蒙上了尘埃。
但是现在，有两道身影却在泥泞的森林中出现了。
其中一个人是维斯，而他身边那道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则是他的老师，也就是老约翰口中医生，索姆恩洛斯文。
索姆恩是两年前来到乔克村的，作为一个旅者。起初，村民对他并不好，不过在他展现了堪称神奇的医术治好了一个严重发热的病人之后，村民们便对他有所改观。更重要的是，索姆恩医生让维斯——那个“狼人”小孩——远离了村子。现在，医生住在村外的漂亮木屋还是村民们一起帮着他修建的。
索姆恩虽然有些佝偻，但他的脚步却像是一个壮年男子一般迅捷有力。
维斯的体力不差，他还经常需要帮老师搬运一些沉重的道具，水晶器皿，药草或是一些铁制的形状奇特的器械。但即使如此，他跟上老师也花了不少力气，气息开始有些紊乱。
直到索姆恩又一次停下查看地图，维斯才抓住机会休息。
“老师，请问我们要找什么？”趁着休息的时间，维斯顺便将萦绕自己心头的疑问提了出来。此前，索姆恩只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
“一些材料。”索姆恩回答。这也是此前他给维斯的答案。
维斯四处看了看，这里只有泥沼，枯木和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老师平常调制药剂或者做别的事也会使用很多维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或动物的部分，但这一次，老师显然不是为了这些材料而来的。
老师说过，以龙廷西海岸的物资丰饶程度，绝大多数材料都存在下位的替代品，而以他现在的医术水平，那些稀有的材料也根本用不上。
那么，老师只能是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巫师——来到这里的了。
巫师，不是魔法师。
作为一个巫师学徒，首先要明确一点，那就是和所谓魔法师划清界限。魔法师在巫术世界里是专指数百年前精灵的“黑色帝国军”的巫术使用者及其后裔的巫术使用者，他们现在大多在邻国瑞里希活动，只是由于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让卡斯提亚的农民对于他们感到恐惧。
不过即使猜到了索姆恩老师此行的目的是巫术材料，维斯也毫无头绪。最开始，维斯对于索姆恩来说只是一个跑腿的助手。直到最近，索姆恩才开始教授他巫术相关的东西。
《巫术咒文及其发音》，《冥想条纹》，《巫术构筑及其材料》，《巫术思想》等等，尽是些极其耗费脑力的课程。不过维斯还是坚持下来了，作为一个瑟里斯人，他确实没有太多选择。
没有停留许久，索姆恩继续向目标前进。
独属于沼地的腐朽气息愈发浓郁，空气也愈发潮湿，脚下的泥土变得黏稠，这让维斯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下一脚就踩进了沼泽。
在过去，这片沼地吞噬了数不清的乔克村村民，也许这也是乔克村在商队到来后迅速抛弃了这里的原因之一。
身后的鞋印越来越清晰，土地仿佛是想抓住在自己身上行走的人类。但是索姆恩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缓，依然迅捷有力。这让维斯压力倍增，他不能够再控制住呼吸，急促地喘息起来。恼人的虫鸣在耳畔响起，仿佛是在嘲笑他。
维斯咬咬牙，调动起已经疲倦的双腿，忍着小腿的剧痛，快步跟上了索姆恩。
索姆恩根本不在意维斯的状态，他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只偶尔停下看看地图。但随着时间推移，索姆恩似乎已经将地图记在了心中，看地图的次数和时间都在减少，留给维斯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维斯已经记不清他们在森林沼地中走了多远，只知道脚下的土地时而泥泞，时而坚实，大约他们已经跨过了好几条地下暗流。如果现在老师告诉他，他们快要到沼林镇了，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索姆恩又一次停下，这一次他没有拿出地图，“我们到了。”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树木遮掩的深处。
维斯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
在枝叶茂密的树丛与垂挂的藤蔓之后，隐约可见一抹奇异的白色。即使只从树丛后漏出一丝颜色，维斯也能够肯定，那不是属于森林的白色，而是人类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一尊雕像。
“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走近就能够知道了。”索姆恩朝着树丛中走去。巫师的奇异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巫师的双手没有动弹，但是灌木丛和藤蔓都在尽己所能地为他让路，林间开辟出了一条刚能通人的小路。
这个巫术维斯也会，也是他目前唯一学会的巫术——巫师之手。
如果说，维斯的巫师之手只是一只幼童的手，纤弱无力，那索姆恩的巫师之手，就是数只壮汉的手，修长而强健有力。
维斯跟在索姆恩后边，靠着自己的双手分开了枝桠和藤蔓，虽然穿过了树丛，但多少显得狼狈。
穿过树丛之后，映入维斯眼帘的是一尊雪白的雕像。
雕像是一名英俊的青年，他一手置于胸前，一手高举向前方，仿佛要一展歌喉般。在维斯刚刚穿越过树丛时，他还发现一只鸟雀从雕像的指头上飞走。
不知为何，维斯感觉雕像的面容有些熟悉。不过他并没有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人——这很奇怪，维斯认识的人本就不多。
他还注意到，这个雕像除了造型以外与乔克村墓园的乔克骑士雕像别无二致。大约是出自同一位雕刻家之手。
“原来是这样……”索姆恩抬头望着那个雕像喃喃自语。
“这……怎么可能？”维斯也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疑惑。疑惑化作了言语，擅自从维斯的唇齿间逃逸而出。
“维斯。”索姆恩说，“检查一下那尊雕像，但是别碰它。”说完，索姆恩从腰间的小袋中拿出了一枚银币，然后闭上了双眼。
索姆恩的动作意味着这个雕像上存在某种长效的巫术，而他现在要破解掉这个巫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没有任何雕像能抵御风蚀雨打，而眼前的雕像却做到了，那必然是巫术的功劳。
维斯强迫自己从震惊中走出，然后绕着雕像仔细观察。这尊雕像不可能就这样孤零零地伫立与林间，在这附近必然会存在着什么与他相伴。
他大概猜测到了，雕像附近隐藏的东西就是老师此行的目标。
雕像站在林间的空地中，四周除了草地与树木别无他物。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雕像四周几乎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膝盖高的杂草，这也是之前维斯能够透过树丛看见雕像的原因。
雕像四周的草木大约是被砍伐过，但那至少也是数十年前的事了——乔克村的村民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森林了。而数十年的时间足够草木生长到将雕像吞噬的程度了。
通过自己已经学习到的知识，维斯排除掉了巫术造成的影响，在以百年为跨度的时光里，巫术不会是草木的对手。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土地上。
果然，维斯在雕像底座后方发现了一扇门，一扇通往地下的门。
就在这时，一声蜂鸣在维斯耳边响起，他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方才还整洁如新的雪白的雕像，顷刻间将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展现了出来。侵蚀瞬间到来，瞬间结束，而留下的是比乔克村墓园里的骑士像更惨烈的形象和悬浮在空气中的大量石膏灰。
相比墓园，森林中的风雨更有力量，也更无情。
“咳咳，低劣的巫术。”索姆恩扇了扇手，石膏灰很快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轻风吹散。随后，他用略微提高了声音对维斯道：“有找到什么吗？”
维斯从雕像后走来，点点头，道：“雕像后有一个地下室……或者是地下墓穴之类的东西。”这种设计与墓园的雕像一样，而墓园的地下墓穴是为狼人准备的。
“没错，就是这里了。打开它。”索姆恩命令道。
维斯走到那扇门边。那是一扇铁门，刚才还保留着金属的光泽，不过随着巫术褪去，门上已经出现了斑驳的铁锈。门上的锁头也已经被锈蚀得不成样子。维斯只是用力一拉，伴随着刺耳的声响，铁门敞开了。与之同时，被埋藏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腐朽气息从地下的墓穴传来。
门后是通向幽深，静谧与黑暗的下行台阶，阳光浅尝辄止，在第三阶梯处停步。
“让开。”索姆恩将维斯推向一旁，同时默念着什么，一团光芒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手背，向地下通道辐射而去。
方才还不可见的地下室露出了它的一角，维斯在一旁看见了阶梯的尽头。
“我们要找什么？”维斯再一次提出相同的问题。
这一次，索姆恩没有再用“材料”之类的话敷衍维斯了。他还是挂着一成不变的表情，慢慢踏入了地下室之中。他回答说：
“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