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冽的山风吹过,何瑾拍了拍胯下的爪黄飞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随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天空中的明亮开始渐渐消退,已能预见傍晚时的余晖。
从山岭的这个高度回头望去,前方就是绵延逶迤的邙山,起伏不定的山脊仿佛一条藏青色的巨龙,横卧在这片司隶大地上。
在何瑾的身后,是五千余名陷阵营士卒,他们三人或四人一排,排成一条长长的纵队,行走在宽阔平坦的驰道上。
士卒们各自扛着手中的武器或旗帜低头急行,比起指挥官的踌躇满志,他们似乎更加专注于脚下的道路。以急行军的速度却仍旧可以保持队列的整齐划一,足以显示出这支部队良好的素质。
在队伍的前头飘扬着两面大纛,一面写着大大的“汉”字,一面写着大大的“何”字。两面旗帜迎着风在空中飞舞,金线绣成的穗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队骑斥侯出现在队列的正前方,负责前哨的司马吴匡迎上前去问了几句,立刻策马来到何瑾身边,对他汇报道:“主公,前面斥侯回报,已经巡查过邙山了,一切无恙。”
何瑾“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满意的手势:“照目前的速度,日落之前就可以抵达小平津,很好,按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进。”
做完这些,他又放空了脑袋,回想起出发前的一幕幕。
与贾诩一番密谋后,两人默契地依次求见了相国董卓。三日后,何瑾便接到了屯驻小平津的调令。
至于贾诩同志,则成功从一个四百石的相国掾,升级为秩比千石的孟津都尉。
这样火箭般升迁的速度,绝非贾诩走了狗屎运那么简单。事实上,他早年跟着董卓也献过几条妙计,董卓一直有提拔的心思。
另外就是这次士人作乱,让董卓真心感受到了培植自己人的重要性。而贾诩同志既是凉州人,又多年来表现十分稳重。
商业互吹计划进展地很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发前何瑾没看到蔡琰前来送行。
这样说也不太确切。
因为那天他收到了蔡婉带来的一封信,信中蔡琰用女人特有的细腻心思,叮嘱何瑾一定要保重身体,行事要三思,还有战场无眼,要智取、莫要蛮干等等......
毕竟还有婚约在身,蔡琰能做到这点,其实已需要很大勇气,很能说明心意了。
一路行军顺利,果然在日落前赶到了小平津。
可第二日睡醒,来到关楼上的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脸上就露出了惯有的郁闷神色:“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小平津关建于邙山北麓山口中断处,牢牢卡住了从平津渡口至雒阳的要道,整座关楼宽十二丈,高九丈,俯瞰关楼外宽阔的平津渡口滩地,两侧是高山,高山之上还有箭塔,可谓易守难攻。
关楼之内,则是长达三四里的谷地,建有练兵的校场、营房、膳堂和一些防御工事,他的陷阵营守军便驻扎在这里。
此时校场上,士卒正在高顺和张辽的指挥下,进行着日常的操练。士卒们动作齐整一致,喊声洪亮有力,军容肃整,纪律严明。
大营的辕门,栅栏,拒马布置得完美无缺,明岗暗哨一应不缺。还有执戈按剑的卫士一队一队巡弋而过,戒备十分森严。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都是一座让人看了就很安心的兵营。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安心。
非但如此,还忍不住继续跟张辽高顺抱怨道:“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咱到了这里后要军纪散漫,要无能怠惰,要让敌军一看就觉得咱军无战心,士气低靡......”
来之前的计略,都跟贾诩商议好了。老狐狸屯驻的孟津负责虚张声势,自己这里负责迷惑敌军。
可眼下一副军容严整、戒备森严的样子,对岸的王匡知晓后,别说会麻痹大意了,不调兵积极防备小平津都算是好的。
“何都尉......”高顺这时就跟犯了错的孩子,弱弱地言道:“这才来小平津的第一日,偶尔练一下也没事吧?所谓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
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看到营门开启,一队骑兵奔入校场。
领头的吴匡看到关楼上的何瑾,咧着大嘴邀功道:“主公,我等麾下儿郎果然争气,今日外出刺探,就抓回了这些敌军斥候......”
一听这话,高顺看到骑兵后绑着的那些斥候,顿时面灰如土:刚还说偶尔练一下没事儿,没想到人家早就派了斥候。
这下何瑾气得,嘴角都有些抽抽儿。蹬蹬蹬地走下关楼,来到吴匡面前道:“你,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大帐来!”
说着,又看向那些愣愣不知该不该继续操练的士卒,更加郁闷了:“都别练了,回营房去......这么冷的天儿,睡懒觉它不香吗?”
到了营房后,他冷冷看了三人一眼,便忍不住抓了抓头发,神神叨叨起来:“我真傻,真的......早知道你们一个个如此优秀,还放权让你们带兵。万万没想到,太优秀原来也是一种错。”
三人登时对视了一眼,比何瑾还郁闷:毕竟,这会儿真听不出,何瑾这是在夸他们,还是在说反话。
好在叨叨了两句后,何瑾就反应过来,道:“你们的问题一会儿再说,眼下得先解决那几个斥候。来呀,把他们都带进来。”
吴匡赶忙出去传令,很快七名斥候被带了进来。
何瑾一抬头,不管这些斥候如何害怕或愤怒,淡淡地问道:“我军操练的场景,你们都看到了?”
俘虏们似乎没想到,敌方主帅这么好说话,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回去后,打算怎么同王匡汇报?......”
“回,回去后?......我们还能活着回去?”斥候们一听这话,登时把握到了重点。
其中一个胆大机灵的,便开口道:“何都尉放心,我等回去后必如实汇报,言都尉带兵有方,军容肃整,士卒皆乃熊罴之士。”
“哦......”何瑾闻言就点了点头,然后摇手道:“拖出去吧。”
这斥候当下就傻了,有些搞不清逻辑:何都尉啥意思啊,实话实说还不对吗?如此一来,我军就知道小平津难啃,你不就安全了吗?
“可我不想安全,只想让你们的主帅,觉得我很无能......”
斥候还想开口,吴匡却忍不住了,当即喝令侍卫道:“主公已下令,拖出去砍了,脑袋挂旗......”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冷冷地瞪向自己。
吴匡立时反应过来,自军可不能显得很厉害,把敌军斥候的脑袋挂旗杆上就暴露了,当下改口道:“嗯,偷摸摸地砍了,最好砍的时候,也别让他发出声音来......”
斥候一下愤慨了:早听说你们董卓军虎狼之性,残暴不已。没想到残暴就算了,砍人也如此变态!
谁知,何瑾还是瞪吴匡。
最终吴匡都不知怎么办的时候,他才懒洋洋地开口道:“砍什么砍呀......拖出去糟蹋了就行了。军营那么多用劳力的地方,多一个免费的人手不香吗?”
一听不管如何,都能留下一条命,剩下那些斥候明显就活泛了起来。
又有一个壮着胆子,试探开口道:“何都尉,我等回去后就说贵军散乱怠惰,毫无章法?......”
“嗯......聪明,我喜欢!”何瑾闻言就笑了,摆手道:“拖出去......嗯,放了!”
有一个带头儿的,其他斥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放了其中四个后,何瑾又留下了其中一个,道:“你演技不错,刚才对我怒目而视,可随后才假意改口。我觉得,你回去后必然会说实话......”
那斥候闻言,当即赔笑否认道:“何都尉,小人万没有那个胆子,回去后......”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何瑾又是一摆手,继续执行放他的命令,笑着道:“没关系,回去你尽管说实话,反正他们都说了假话,你觉得袁绍会相信人多的,还是你一人?”
这话一落,那斥候立时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