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校埃里克
旁人并没有发现苏维尔的诡异神情。
纳斯和克里夫推杯换盏，过了几轮，又寻了个话头说道：“不过说起来……我还是很想见见你那位威德尔术士啊。”
克里夫脸上的表情瞧不出任何端倪，他只是哈哈笑道：“老弟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又有何难？”
说着，便吩咐一旁的侍者，将威德尔术士带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人跟在侍者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了大厅。
他约有四五十岁，头发已经有些斑白脱落。驼背弓腰，面容憔悴，身上的长袍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他走到了长桌的一侧，一股异味扑鼻而来，缇娜和纳斯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苏维尔注意到，在这位“威德尔术士”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灰袍短靴，鞋尖上破了个洞。头发乱糟糟的，低着头，看不清是男是女。
“主人……”威德尔术士毕恭毕敬地来到了克里夫的面前，躬身行礼。
“这就是你想见的那个威德尔术士了。”克里夫被威德尔身上的异味熏得眉头一皱，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自尊心，捂着鼻子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纳斯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阵威德尔术士，轻声说道：“你……认识鲁吗？”
“鲁”，就是酒馆老板的姓，也是他与威德尔术士书信往来的署名。
威德尔术士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把头埋得很低，低声说道：“先生……我不认识。”
纳斯点了点头。
他狼一样敏锐的目光怎么可能放过威德尔的那一下颤栗。但是克里夫伯爵就在一旁，纳斯决定按兵不动。
“既然不认识，那就算了。”纳斯摆了摆手，冲克里夫歉意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克里夫也不去追问原由。他捂着鼻子，皱着眉，语气轻蔑地说道：“喂，威德尔！既然你来了，那我就顺便问问你。你那个该死的‘能够去往天堂’的项目，开发的怎么样了？”
威德尔肩膀一颤，他扭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他身后那小小的身影一眼。这一幕恰好被苏维尔看在眼中。
“回……伯爵大人的话。”威德尔弯着腰，勉强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还，还在开发中……”
“蠢货！”
克里夫伯爵猛地一拍木桌。威德尔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
“去往天堂……？”克里夫冷笑一声，“我看你怕是已经疯了！想去天堂？信不信现在我就送你去见圣光！”
威德尔五体投地，吓得浑身哆嗦，不敢多发一言。
然而，他身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抬起头来，中气十足的反驳道：“我导师的发明是没有错的！”
这话一出，长桌上的所有人不由得都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她”。苏维尔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短发的少女，相貌普通，脸上生着浅浅的雀斑，显得有些邋里邋遢。
她直视着克里夫伯爵，挺着平平的胸膛，似乎充满了勇气。
“哦？”
被下人直面反驳，克里夫伯爵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冷笑。他冷冷地看着这位小姑娘，一言不发。
沉默反倒令威德尔愈加惶恐。
他猛地站起身来，“啪”地一声抽了那少女一个大大的耳光，怒声呵斥道：“你怎么敢对伯爵大人这么说话？！”
少女挨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却仍然倔强地昂着头，直视着克里夫伯爵。
“威德尔导师的数据没有出错！”
“那个‘大鸟’一定可以飞起来的！它会飞得很高很高，一直飞到天上去，飞到天堂里去！”
“你！”威德尔气得须发皆张，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他高高地扬起了手掌，想要再给少女一记耳光。
“够了！”
克里夫伯爵突然寒声呵斥道。
威德尔赶紧转过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饶：“大人……大人！她年纪小，不懂事。她只是个小学徒而已！是我教育不够……”
“我说够了！”克里夫怒喝一声，威德尔赶忙住口。
克里夫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姑娘，冷哼一声，冷笑着说道：“威德尔……今天我有客人在场，不想跟你多计较。”
“你先下去吧。”
威德尔浑身打了个冷颤。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呆滞，好像失了魂一样。
“是……小人告退……”
说罢，他甚至没有理会一旁的小学徒，自顾自地离开了这座大厅。
等到威德尔术士和他的学徒一起消失在大门后的走廊尽头，克里夫这才冷哼了一声，对着纳斯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好炼金术师！天堂？哼哼……”
“你也别太生气……”纳斯赶紧给克里夫倒了杯红酒，笑着宽慰道，“炼金术师嘛，总是这样，异想天开的人居多。”
“呵。”克里夫冷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算了。反正本来我也打算最近这段时间就把他撵出去。”
“不能挣钱的疯子……我养着他做什么！”
纳斯一边陪笑着，给克里夫说些好话，无非是宽慰他不要生气；一边扭过头来，给苏维尔和缇娜递了个眼神。
苏维尔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这个威德尔术士……看上去混得很惨啊。”
苏维尔心中暗道，“这样一来，如果有人用权力和财富蛊惑他，要他协助自己进行死灵法术的研究……想必他一定经受不住诱惑吧。”
“看来，等到宴会结束，暗地里要好好调查一下他才行……”
正这样想着，忽听得大厅门口一阵喧闹声传来。一个侍者快步地走进屋内，额头见汗，看上去十分紧张。
“怎么了？”
克里夫皱着眉，似乎很不愉快，“又出什么事了？”
“伯爵大人！”侍者快步地走到了长桌旁，先是看了看长桌一侧的纳斯等人，面露难色。
“说！”克里夫面露不悦，“纳斯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可以隐瞒他的？”
“……是。”侍者躬身弯腰，恭敬地说道，“有一群军方的人来到了城堡里面，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马上见伯爵大人。”
“哦？”克里夫挑了挑眉毛，“军方的人？”
“让他们等着！”克里夫冷哼了一声，傲慢地说道，“没看见老爷正在会见客人吗？”
“这……老爷。”侍者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可是他们说，要您马上会见他们，一刻都等不得。语气……语气非常强硬……”
“哼！”克里夫猛地一拍木桌。似乎是由于“旧伤”的缘故，他对“军队”这两个字好像极其不感冒：“是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
“回大人的话。”侍者弯着腰，低声说道，“是……埃里克大校。”
“埃里克”这三个字一出，克里夫伯爵的脸色陡然一变。
苏维尔朝缇娜递了个询问的目光。
缇娜把嘴凑到了苏维尔的耳边，小声说道：
“埃里克是军方最近力捧的一颗新星。短短十来年的功夫，就已经升到了大校的位置。而且是实打实的战功升衔，不掺水分。据说，军方甚至有意培养他继承圣光大帝的位子……”
圣光大帝。
光荣帝国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军方的实质代表。如果把整个大陆比作一场舞台，那么圣光大帝，毫无疑问已经是非常接近“天灾”、“圣光”、‘祸乱’这些角色，处于整个舞台的中央。
“圣光大帝继承人”，这个名字，分量不小。
克里夫的脸上也变了颜色。他尽管依旧面色不悦，却已经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那……那家伙？那家伙不是在前线吗……跑到我崖山城来做什么？”
“你，你就说我病了！身体不舒服，医生不让我见客人！”
“哈哈哈哈，查泰莱伯爵大人！”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大厅外的走廊里传来。
“说谎话可不好啊，哈哈哈哈。”
一个光头一马当先，走进了大厅。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号人，全都穿着整齐的制服，佩戴军衔，腰间挎着兵器。
十几号人成弧形排开，竟然隐隐地将整座大厅包围了起来。
克里夫的脸色马上黑成了锅底。
“埃里克！”克里夫一拍木桌，怒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你是军方的大红人，也没有资格擅闯我贵族的城堡！”
“今天晚上这件事，我会上报给贵族议会！你们军方丝毫不把我们地方贵族的尊严放在眼里，这件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向议会汇报！”
光头埃里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随便你喽。”
“你！”克里夫双目圆睁，气得呼吸不畅。
这时，大厅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城堡的卫兵们姗姗来迟，手持长矛，将大厅门口堵住。埃里克带来的十几号人转过身去，毫不客气地与城堡的卫兵对峙着。宴会现场一时间剑拔弩张。
“不要这么紧张嘛……查泰莱伯爵大人。”
埃里克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几十位卫兵，无所谓地摇着脑袋，漫步走进了大厅中央，“我们也是有公务在身……希望您一定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