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继续调查

迎接李东的是费鲁兹，虽然不知他名字的具体含义，但第一眼瞧去，李东便觉此人稳重可靠。费鲁兹大约跟李东一样高，稍微发福，当地人，面庞虽然刮的干净，可浓郁的胡根清晰可见，络腮胡子的痕迹尤为明显。可能混迹于江湖很多年，待人接物非常的老道。

　　宾主入座，李东将自己的问题抛给了费鲁兹。

　　只见他微微一笑，绅士范儿的喝口咖啡，没有立即回答。

　　显然，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李东观察到他似乎对此问题已成竹在胸。

　　随着他无奈的将手一摊，只听他语调深沉的说道：“不瞒您说，最近一段时间，有很多人来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我已经反反复复的解释了很多遍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我能够肯定的是你们布告牌公司是不能享受这一税收豁免的。”

　　李东虽对他的回答早有准备，但是对方却这么肯定的说出来，心中好奇，急切的想知道背后的原因，脱口就问：“为什么？”

　　费鲁兹也毫不含糊，放下瓷杯，直截了当的说：“很显然，这并没有得到国会的批准，产品分成协议目前不具备法律文件的效力。在我们国家，国会批准了才有国家层面的法律效力。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听说你所说的这份产品分成协议有这样的程序。产品分成协议现在仅存的意义就是民事合同而已。你应该清楚，打个比方，国防部可以采购电脑，这是一般的民事合同，发生了纠纷，只能按照民事程序进行处理，此时，国防部不再是具有公权力的机关，它和商家双方地位是平等的。而你要是违反了国家法律，国防部就可以按照法律程序来办你，此时你只是行政相对人而已。同样的道理，现在的情况是，产品分成协议仅仅是能源部签署的一份民事合同，没有上升到法律层面，并不能约束其他的政府部门。因此，你去税务部门办理免税，人家是根本不搭理你的。产品分成协议的约束力只存在于能源部和三家油气公司之间。这份协议跟你们布告牌公司，也就是作业勘探者，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因此，对你们来所，这份文件并没有什么帮助。”

　　“这家伙的确有本事啊，不光是说的条理清晰，而且也带着例子，让人一听就懂。费鲁兹说的合情合理，这可是天大的事！回去一定要汇报给总部。”李东不禁佩服，心下思忖道：“如果真的如同费鲁兹所说，那么在不能得到政府免税的情况下，布告牌公司只能要求伯克公司来承担此笔开支，或换个说法，让他们报销。而对于伯克公司现在坚持的合同版本，布告牌公司只能拒绝签字。”

　　“李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费鲁兹看李东怔怔出神，疑惑的问。

　　李东回过神来问道：“请问当地简单税制和普通税制如何适用？可否解答一下这个问题？”

　　费鲁兹给出的答案简单明了：“如果说企业的年收入小于50万索莫妮（塔吉克当地的货币名称），那么就用简单税制，如果超过这个数字，从第二年的元月一日，也就是从第二年第一天开始就开始转为普通税制，按照正常情况开始缴纳各种税。”

　　李东见他思路明，说的透，很高兴，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事项。在暂时想不到其他问题后，李东起身告辞。

　　李东一回来便将自己的调查结果给安如柱等人汇报了一番。

　　安如柱愤慨的说：“伯克公司就是设置了一个圈套！他们也应该知道我们享受不了产品分成协议的优惠吧？竟然公然要求我们报价的时候不含税，这是明显的商业欺诈！”

　　吴怀慎语声威严道：“不过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分析研究，如果最后确认是这么回事，咱们一定在会上给他们迎头痛击！揭穿他们的虚伪面具！”

　　“我在会上一不留神说出来咋办？你们是知道的，我脾气一上来，可就全忘记了。。。”闫树国担心的问。

　　“说出来就说出来，早点拆穿他们那帮骗子的面具，也能省下不少打嘴仗的时间。”柳泽化毫不介意道。

　　众人点头称是。

　　可能这几天会上的的争吵让安如柱心情有点不爽，他坐在那里一直可劲儿的抽烟，但他本来身体不好，搞得大家很担心他的身体。

　　李东曾听闫树国说起过：“安总这身体，一旦回国，就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了。”

　　顶着这么大的病情压力，还在这里跟洋鬼子斗法，李东也不由的为他感到担心。

　　安如柱听了大家的规劝，知道大家的担心，哈哈一笑，开玩笑的说：“这没什么！我的命硬朗，不会这么快的就做烈士了！”

　　众人心里无奈的笑笑，散会。

　　从安如柱的办公室出来，闫树国招招手，示意大家过去，正色道：“给大家提个醒，以后大家尽量不要冲撞安总，能让的就让着，他这心脏，的确很悬。”

　　大头深以为然：“是的，闫队这话说的极对。我给大家讲个故事，话说在伊朗的时候，安总就发病过一次。辛亏抢救的及时，否则的话，我们大家现在就见不到他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安如柱的声音穿了过来：“谁在说我的坏话呢？”

　　原来众人的谈话被路过的安如柱听到了，他慢步走进，白了大头一眼，忽而道：“大头讲的不确切，还是我来讲。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伊朗作业的时候，驻扎在崇山峻岭。那里的山间盆地有一个大湖，一天，我们正在过湖，我心脏病突然发作了，立刻就感觉喘不开气，天黑地转，一头栽倒在船上。幸亏我们的作业车及时出现，将我麻溜的送到了医院。否则的话，我就留在那片湖水里喂鱼喽。”

　　“当时可真是太惊险了，晚一时半会儿，后果不堪设想。。。”闫树国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似是后怕的很。

　　“安总洪福齐天，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柳泽化笑道。

　　“对对对，安总生命力旺盛着呢，阎王爷都不收。”老翟侧脸向大头道。

　　大头连忙口中念叨：“说的对，说的对极了。”

　　听了众人的恭维，安如柱很是受用，和气的说：“生老病死，自然现象，大家不用这么安慰我。不过现在我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弟兄，我这条命以后就仰仗大家了。哈哈。。。”

　　李东听完，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没有回过味来，心道：“生命有时真是好脆弱，没想到在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为工作而拼命的例子。看来自己一定要多锻炼身体了，有了好体格，才能继续赚钱养家。”

　　还是安如柱的话打断了李东的沉思。

　　“小李，今天早点休息，咱们明天上午去一下水电二局，他们在这边也有业务，而且听说跟咱们的作业模式差不多。我们过去拜访一下，看看有什么收获。”

　　“好的，安总。”李东不假思索的回答。

　　当晚李东洗漱完毕回屋时，赶上吴怀慎也忙完回来，便和他来了一次夜聊。李东将自己对项目前景的担心告诉了他，吴怀慎鼓励他公司一定会顺利度过难关，因为有大家的群策群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第二日一早，在闹钟响之前，李东已醒了，脑袋瓜子不停地转悠：在塔吉克有很多中资企业吗？今天去另外一家企业，是不是需要带上什么礼物之类的？安如柱说到此事的时候，那么随意，是不是跟他们很熟？。。。

　　正准备下楼时，老远就听到安如柱心情不乐的大声喊：“这怎么能行，你出门在外也不带件像样的衣服？穿成这样，还好意思去见客户？”

　　李东赶紧跑到窗户边一看，原来是大头跟许东。他们还是穿着刚来塔国时穿的冲锋衣等便衣便服。的确，如果要出门会见客人的话，这样的衣服就显得很邋遢，不中看了。今天大头跟许东要和伯克公司的HSE（英文字母Health， Safety 和Environment的缩略语，即健康，安全和环境）部门的人员举行第一次会晤，顺便协调下一步的工作事宜。这样正式的场合，应该讲究一下穿着。

　　安如柱一声不吭回到自己屋里，将自己的一套西服领带拿出来交给大头，神色苦苦道：“就这么一套了，先穿上，不要丢人。其他的人先不要去了，今天去市场买衣服吧。”

　　大头讪讪的一笑，不好意思的接过衣服，飞奔回自己的房间。

　　车子一路向北，这个时候正好是塔吉克的雨季向旱季转变的季节。有春雨的滋润，再加上温暖的空气，路边的小草绿油油的，一撮撮努力的长个儿，争先恐后的迎接这短暂的春天。微风一吹，一俯一仰，恣意洒脱，惹人怜爱。

　　路上聊完工作，安如柱拉着李东聊起了家常，关心的问有没有女朋友啊，在哪里啊，做什么的啊，有没有想在单位内部找一个啊，毕竟圈子里面的女人懂得物探男人的辛苦啊，会照顾人啊等等，李东听得头大的很。

　　后来聊到了自己的儿子，安如柱幽忧道：“我家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但是这家伙，整天调皮捣蛋。现在谈了一个女朋友，上次偷着把我那两瓶珍藏的好酒送给他老丈人了，这个不争气的孩子！”

　　李东在后座看他有些消瘦的侧颊，心中不忍，安慰他道：“这其实并不是坏事，过几年您就可以在家看看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了。他冒着您的怒气偷酒给他老丈人，这正是您加快抱孙子的节奏啊。”

　　安如柱脸色发白，手指弹着车窗道：“如果是这样，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情实在让人不放心，跟这姑娘也是好一阵坏一阵。我总感觉他们两个人有问题，可是到底哪里有问题，我也说不清楚！”

　　李东本就是年轻人，他也不想受到家长的过分约束，他还是懂得一些年青人的想法的，便耐心开导道：“您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罢了，说不定人家小两口如胶似漆呢，您就别担心了，我这个弟弟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安如柱听完，轻轻“嗯”了一声，摇下车窗往外看着。

　　车子兜兜转转，于大街小巷中来回穿梭。北边的居民区有一个特点，大部分都是平房，普遍建的不高。但却在这样的普通住宅隐藏着非常多的办事机构，比如说联合国国际组织，公司分支机构，当地农家旅馆，外国的大使馆等等。

　　在这里开旅馆挺有意思的，一个四合院就可以开设一个旅馆。主人空闲的时候在院子里养花养草，忙碌的时候收拾客房，制备器物。这样的生活也挺惬意的。”安如柱颇为赞赏道。

　　说时迟那时快，车子进入到一片老式小区里绕来绕去。好不容易脱离民居的束缚后，车子来到了一个非常开阔的土场。场地上货车来往不断，装满了青色石子进进出出。围场的北侧整整齐齐的排放着两列经过改装的集装箱，每一列有七个刷着不同颜色的营房车。上面还挂者牌子，那是他们的办公室跟宿舍。

　　下的车来，东风拂面，万里白云，暖阳高照，李东舒服的伸着懒腰。极目远眺，雪山清晰可见，因春色尚浅，又经过一番风雨，周围值得欣赏的地方不多，略显荒凉。

　　显然，安如柱是来过的，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一节集装箱，敲了敲门。李东瞥了一眼箱体上挂的牌子，上面写着“总经理室”。

　　“原来这是他们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的办公条件也是够辛苦的啊。”李东心道。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中年人，梳着整齐的大背头，肚皮滚圆，面容白皙，眼里快速的闪着亮光，很客气的打招呼：“安总，您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郭总，您好啊，好久不见，您越发精神啦。这是我们这边新来的小李，做法律事务的。今天跟我过来向您请教一些税务方面的知识。小李，快过来见过郭经理。”李东赶紧上前握手，打招呼。

　　“好的啊，好的啊，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您想了解哪一块儿内容啊？不过咱们先把话说在前头，有一些细节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如果解答不了就让我们的财务人员小汪给你们解答吧。”他边说边拿出一次性杯子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