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变色龙
这日中饭后，李东站在游廊里极目眺望，春风染翠了街巷，远处高山上的冰雪已开始融化了，原先被覆盖着的峰峦慢慢显露真容了。
李东忽尔有感道：“真是时光荏苒啊，迢递八千里路，不知何时是归期。”
“你知道咱们公司还有一个专门搞IT的子公司吗？”吴钱的发问打断了李东的感慨。
“哦？还有这么回事？不知道，在哪里呢？叫什么？”李东收回心思，不解的问道。
“在北京，叫飞翔信息技术公司。”吴钱确定的说。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李东还是不明所以。
“马上要上来两个人，到中亚这边来拓展业务。”吴钱打着游戏，半阴不阳道。
李东心道：“原来如此！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干嘛扯这么远？”但转念一想，充满疑虑的问：“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拓展啥业务啊？”因为他觉得在这里拓展业务没前途。
“当然是软件和硬件了。国内的IT业务需要拓展，国外的业务也需要拓展。特别是贫穷落后的那些国家还等着我们质优价廉的业务呢。”吴钱貌似挺懂行，毫不客气道。
“他们什么时候到？”李东瞥他一眼，随口一问。
“马上就到。”吴钱接话很干脆。
“我去，你速度啊！”李东还以为这件事是将来时，没想到是现在进行时。
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福禄卡特载着两位男同胞到了，他们几乎同时向大家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王博，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刘新，请多多关照。”
李东仔细打量下来，王博活像弥勒佛，生的慈眉善目，虽然穿戴很时尚，但耳边的霜鬓出卖了他，估计快四十岁了。刘新三十出头，瘦高细条，嘴唇上扬，一头短发修饰的他很干练，两片厚厚的嘴唇有些发紫，但却能说会道。
按照惯例，每逢有人到项目或者回国内，晚餐一般是会有一桌好菜来招待一下的。今天也不例外，李东又可以对得起自己的肚皮了。
安如柱很高兴，举着酒杯道：“你们人数虽少，可是也代表了一方诸侯啊。好好干，将来肯定大有作为。在这一穷二白的地方，你们的潜力是相当大的。来来来，我敬你们一杯！”
王博、刘新赶紧起身谢过，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柳泽化在一旁斟了酒，惊讶道：“这IT业务都拓展到中亚了，油气产业什么时候能更上一层楼呢？”
“你别着急，这要看战略机遇。要是哪一天咱们跟洋鬼子不对付了，还不就是要跟这些中亚伙伴打交道？”刘新快口道。
“风险可控，收益可观的情况下，我们愿意投，对方愿意接受，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王博插嘴道。
“是的，未来竞争加剧，谁能统筹的资源多，谁就能经得住消耗。谁能经得住消耗，谁就能笑到最后。上周我跟小李做调查的时候得出一个结论，资本输出的同时必须也要工业输出。咱们不光要做投资者，还会是终极的市场消费者。”安如柱微醺道。
一听扯到自己身上了，李东立刻来了精神，连忙点头赔笑道：“是的是的，说的对说的对！”
“既然很对，咱们碰一个吧？”王博、刘新对着李东同时举杯。
李东讨饶不成，最后捏着嗓子将半杯伏特加灌进肚子，顿时头脑晕沉沉起来，看谁都像神仙。
“真能喝！看来这两个家伙酒量不错。我还是赶紧吃饱喝足，溜之大吉吧。”不善喝酒的他打定了主意。
散场后，李东见王博、刘新酒足饭饱的蹒跚而来，便盛邀二人喝茶，进而跟他们攀扯起来。
“王博哥，刘新哥，你们单位鼎鼎大名，真的很不错，我都想调去工作呢。”李东沏着茶笑道。
“你弄错了，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单位哪能跟你们比啊，因为新成立不久，目前几乎没有盈利能力。还不是要靠总部每年拨款救济，要不然的话我们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啊。”王博有些沮丧的说。
“哈哈，困难是暂时的。你们没有看到现在是互联网家的时代吗？掌握了互联网技术就掌握了新世纪的金钥匙，因此切莫悲观失望啊。再说总部组建你们单位，试点的成分颇高，以后做成另一个华为也未可知。”李东安慰他。
“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民间资本进来，不引入激励机制，就不会有强大的创新动力。一个企业缺乏创新，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刘新苦着脸道，仿佛对新单位的运营有很多话要讲。
“别那么灰心丧气，总会好起来的。对了，你们的业务范围和营销对象是什么？”李东问。
“我们现在的客户主要是集团公司内部的兄弟单位企业，基本上是依托集团公司搭建的这个平台来做。以后做得好的话说不定会走出去，到市场里搏击。业务范围的话就是销售软硬件和提供售后服务。”刘新神色复原道，他是中亚区块的负责人，说的切实可信。
“对了，听说你是搞法律的？听说咱们这边有一个子公司，并且还要继续注册分公司？”刘新喝口茶，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李东。
“是的，我们正在考虑注册新的分公司，原来的子公司不能运作甲方的项目。”李东很悲催的笑笑。
“能不能求你个事情？”刘新跟王博突然诚恳的同问。
“啥事儿？”李东心里嘀咕：“咋还用得着我这个小虾米来帮忙？难不成要打官司？”
“在咱们公司的营业范围里面添加上我们的业务-出售IT设备及相关软件并提供相关服务。”王博正色道。
“哦，这个事儿啊，我个人觉得应该没啥问题。毕竟这是好事儿，不过我也要跟领导汇报一下。”李东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是当然。”二人同时笑道。
翌日，听完李东的汇报，安如柱语气坚定的说：“其实都是一家单位，想依拖一个平台，我们答应他！”
既然领导同意了，李东于是考虑变更公司营业范围的事情。
毕竟这个IT可能关乎着国家的网络安全，因此应该慎重。他向吴钱的新招的助手-玛蒂娜提出要求，让她查一查是不是有这一方面专门的法律规定。
玛蒂娜是本地人，身材高挑瘦削，淡黄色的披肩长发优雅且垂顺，坚挺的鼻梁勾勒出她秀美的脸廓。
玛蒂娜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我们这里网络还没兴起几年，更别说什么法律规定了。”
“那好，我们有空的时候一块儿去变更一下吧！”
李东要求玛蒂娜跟自己一块儿去，因为他需要一个翻译，他不懂得当地语言。
塔吉克的公司主管部门不在工商局，而在税务局，这和中国的情况不大一样。
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长着一张耗子脸的工作人员说：“这个问题我们先要研究一下，你们知道的，我们的国家在这一方面没有先例，我要请示一下上级。”说完他打起了电话。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耗子脸告知李东：“我们的上级说了，请你们去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爬上幽暗的楼梯，玛蒂娜带着李东来到主管领导的办公室，还未推门，一位身材矮胖的留着八字胡的家伙已正襟危坐在圆桌后等着他们了。他那浓密的油油的头发蜷曲在他的脑门上，让李东忽的有些恶心。
“你们好啊，我叫尤里。我听说你们想变更你们的公司营业范围？”尤里语调上挑，油滑道。
“是的，因为我们现在多出来一份新的业务，即IT业务。”玛蒂娜微笑着回答。
“你们这个新业务听起来不是很可靠啊？”尤里拖着音调，故弄玄乎道。
“为什么这么说？每个国家不都是有这样的业务吗？”玛蒂娜肃了脸，很平静的问。
“你是知道的，最近不是发生了斯诺登事件吗？如果有人利用互联网对我们国家展开攻击，那将是非常灾难性的。我们的网络建设才刚起步，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很脆弱。如果我答应你们的请求，我们的信息安全将会得不到有效保障。”尤里捋了捋头发，夸大其词道。
“我们只不过是买卖硬件设备和提供一些软件服务而已。并没有其他的非法企图。我们也会保证会严格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不会做出损害塔吉克人民感情的事情。”李东耐不住性子，直接上阵了。
“你们虽然这么说，但是谁能保证在你们的软件里或者硬件里没有安装监控装置呢？”尤里将球踢给了李东。
李东觉得这人就是胡搅蛮缠，道理说了又不管用。他正想再说一通大道理让尤里心服口服，这时却瞥见玛蒂娜连连给自己使眼色，李东只能压住火气，借口说要去洗手间，走了出来。
出的门来，玛蒂娜耐心告诉李东，根据她所了解的情况，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人肯定在找茬，他可能想借机敲诈一笔。
“那怎么办？”李东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但是真的让他处理好这种事情，他还真的没有干过，不由得面露难色道：“我这方面没有经验，你说该咋办？”
“这个好办，你去告诉吴钱不就行了吗？他是搞这一行的高手！”玛蒂娜颇为得意的告诉李东。
李东一听，心道：“嘿，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安如柱曾经叮嘱自己跟吴钱好好学习，这下好了，机会来了。”
“是吗？很好，这样很好。咱们赶紧给这位尤里说一声就走吧。”李东如释重负道。
李东铩羽而归，向吴钱求助。他听后哈哈大笑，不以为意的道：“没想到这点小事还要我出手，你们真是太。。。哎！”说着他故意搞笑的叹口气，摇了摇头。
“那肯定的啊，你有经验而且俄语好，拍马屁的手法高超，干起这一行我真的不如你，还要多请你多多指点。”李东打趣他。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李东没有说，因为吴钱目前管着钱财，真的要掏钞票给人家那也方便。项目上暂时没有财务经理，只能由吴钱这个办公室主任来代劳了。
吴钱要求给他两日时间，一切准备停当后，他自然会叫李东出发。
这一日阳光和煦，气温舒适。临行前，吴钱塞给李东一件物事。
“戴上它！”吴钱以命令的口吻道。
李东一时愣住，忙问：“这是干啥的？”
“袖珍摄像头，你懂得。”吴钱说的光明磊落之极，似乎他是天地正气的化身。
李东无法，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戴上，便故地重游了
吴钱趾高气扬的走进尤里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屁股一坐，将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
尤里愣了愣，继续诉苦，一脸忧愁的说道：“不行啊不行啊，上次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这种事情我们不好随便做主，我真的需要报告给大领导，这是程序问题，千万马虎不得。我们国家非常重视程序正义，以便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您做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还用得着汇报吗？我听说您的儿子刚刚上了大学，一向品学兼优。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专门为他设置了一个奖学金，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说着，吴钱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沓钞票递了过去。
“这么直接？这么干脆？这么赤裸裸？”李东被眼前的一切冲击着三观，可事实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干脆，这么赤裸裸。
只见尤里接过钞票，麻溜的塞进他胸前靠下的抽屉，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学习成绩虽然好，也不用惊动您的大驾啊。毕竟您在国际上也是鼎鼎大名啊。”
“我勒个去，吴钱怎么可能在国际上大名鼎鼎。你将这套说辞用在我们公司的身上还差不多，用在个人身上。。。简直是不堪入耳。”李东暗叹。
“那当然，我们还不是有您这样的朋友给面儿。”吴钱笑着说。
“咱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尤里笑呵呵的问。
“‘哦，说到修改公司注册信息的事情了。”李东赶忙补充了一句。
“哦，这个事情嘛，能办是能办，可是估计要花一些时间，你们搞的这个业务就像一朵娇美的玫瑰花啊。”尤里拿腔做势道。
“为什么这么说？”吴钱早已猜到了答案，但仍故作惊讶的问道。
“看着虽然好看，但是有刺啊，把玩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有流血的事情发生。批准了你的要求，万一发生点事，说不好听的我就有可能随时被牵连到。”尤里很“诚实”的回答。
“哎，您看您说的，我敢保证，这绝对没有刺，即使有刺也刺不到您啊，您的本事我们也是了解过的，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都是可以做得到的。再说了，我们真的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在中国是，在这里也是。而且我也保证，我们做的每一个设备每一款软件绝对都没有问题。您反过来想想啊，像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宝贝资源值得我们监控啊。再说了，我们帮助你们国家发展高科技产业不也是好事情吗？可以带动经济发展，加强与世界的互联互通，响应一带一路的号召，一举多得，这是多好的事情！塔吉克人民改变贫困落后的面貌，向着繁荣富裕的美好生活前进，就靠您啦！”吴钱热情的鼓舞道。
吴钱一通忽悠，听得李东眼前直发黑。
“您这说的，我这的确需要磨合一下，说服其他人也有个过程，需要时间的。”尤里叹着气道。
见尤里还没松口，吴钱二话没说，从包里又掏出来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上面的名字是拼音字母，具体是谁的名字李东没有看清。
吴钱回到座位上，跷上了二郎腿，慢悠悠道：“我听说尊夫人以前也在税务局上班，现在赋闲在家。我们斗胆替她印了一张名片，聘请她做我们公司的税务顾问。也不用天天坐班，只要经常过来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就行。我们时刻盼望着在税务方面有人给我们指点迷津呢？”
“嘿，这家伙平时没几句话，没想到拍起马屁来一套一套的，舌灿莲花，巧舌如簧。安总说的没错，他果然有过人之处！”李东再次暗叹。
尤里接过名片，仔细端详了一下，两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儿了，满脸堆欢的说：“这岂敢啊，真是愧不敢当啊。这么一份要紧工作她怎能胜任的了呢？”
尤里摩挲着手里的卡片，不好意思的向李东二人笑笑。
“装模作样！令人厌恶！”李东腹诽。
只听尤里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家里真的已经待了好长时间了，都快闷坏了。有你们这份工作，我想她一定会喜欢的。真的很感激你们啊，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们致敬！对了，咱们刚才谈到哪里啦？”
说着，尤里麻利地将名片放入了刚才的抽屉。
“哦，您刚才说到可以很快的给我们办理变更营业范围的手续。”李东再次提醒道。
“哦，这个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马上打电话，今天就办，现在就办！你们先在我这里喝茶吃水果，等他们做完了送过来，你们稍安勿躁。”
尤里打着电话，还不忘特别热情的招呼李东二人吃水果。
“我们怎么能一直坐在这里呢，您还要上班呢，怎么能打扰您工作呢？”吴钱好意的提醒道。
“不打扰不打扰。我一向乐于助人，真诚办事。今天帮你们办成了这件事情，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尤里很“真挚”的说，眼神里闪着无比真诚的光芒。
李东内心已经开骂了：“我勒个去，明明是我们是替你办成了两件事情好不？还有脸这样说，见过奇葩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吴钱站起来，笔直的昂首挺胸，很礼貌的说：“您胸襟广阔当然不介意啦，但是我们真的是不好意思在这里待着。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着结果吧，以后我们会经常过来打扰您的，您留步吧。”
尤里丝毫不以为意，忙说：“欢迎打扰，欢迎打扰啊。”
强留不果，最后他一直笑嘻嘻的送他们出来。
“这个人怎么这样，完全就是一条变色龙。”下的楼来，李东愤愤不平。
“嘿嘿，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有的是，你慢慢就习惯了。这可不比国内，有各种监督。不过你也不要悲观，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这里也有依法办事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还是极为个别的。贪得无厌，我本来是不想拿出那张名片的。”吴钱略带惋惜的说。
“对了，是不是咱们每个月还要付顾问费？”李东知道名片不是白给的，便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吴钱不以为然道。
李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感觉内心糟糕极了。
“不过这些钱可以让飞翔信息技术公司那边出，毕竟是他们的事情。”吴钱笑嘻嘻的说道。
“可以啊你，乾坤大挪移玩的很溜啊。”李东给他一个大大的赞，自己也高兴起来。
果然，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工作人员便将变更完毕的营业执照送到李东的手里。李东一看，上面有塑封，还是精装版的。
“以前的那个就没有，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我信了！”李东低声道。
“不对，这叫‘有钱能使磨推鬼’，哈哈哈。。。”吴钱轻飘飘看了一眼李东道。
李东将新版的营业执照拿给王博，刘新看，二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吴钱也不藏着掖着，告诉他们二人相关费用的事情，他们连连摆手道：“甭担心甭担心，那都不是事儿。”
顺利解决完此事，李东跟着吴钱的东风乐呵了好几天，没想到吴钱将一则令人更为乐呵的消息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