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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月明歌吹在昭阳(6)

女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仔细一看衣服上还沾满了灰尘。

  恰巧主事官有鼻渊之症,这么突然一跪,扬起一通尘土,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偏偏此女还紧缠着他的大腿不放,再看两人时,都是眼含泪水鼻涕直流,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大人——”女子还在不停重复着这几句话,拿出一种今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主事官蹬腿,逃脱了她的魔爪,无奈之下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看见那儿了吗?京兆衙门府。如果你不认识路,我可以派官兵护送你过去。这里正举办赏花雅会,如果你再聚众闹事,我就以扰乱公务为由逮捕你了。”

  女子被吓得瑟缩身子,但悄悄瞄了一眼寒笙的方向,又鼓起勇气大喊:“大人!并非我不愿去衙门投状,只是因为我要状告之人如今就在现场!”

  主事官赶紧退后几步,实在不想处理这烂摊子。女子欲再次抱住他大腿的双手愣在空中,十分尴尬。

  寒笙看够了戏,估摸着也该她出场了。

  “这是怎么回事?”清冷如空谷幽兰的声音从上传来,几束阳光从她身后泄出,让人心生敬畏。

  ——这莫不是九天神女下凡?如此神圣不可侵染。

  而此时的寒笙却在用神识与相思交流:“快把这光给我撤了!”

  原是相思隐身在寒笙身后,散发出了神兽的荣光,本意是想营造出圣洁崇敬的氛围,但落在寒笙眼里,就意外地很……沙雕……

  她觉得她万年不怒的记录早晚要被这只蠢兽打破。

  主事官恭敬地向她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寒笙状似听完,隐约流露出同情之意:“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女子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奴名唤杏儿,是京都乐华坊的乐姬。”

  “乐华坊啊……”寒笙瞧了一眼宋皎,他不卑不亢地卓立在原地,见她投来目光还回以微笑,寒笙心里倏地被揪了一下,有些心疼。

  杏儿见她思忖再三,心下一喜,哭的声音更加响天动地:“长公主殿下!求您给奴做主啊!”

  寒笙隐去眼里的冷漠,温柔似水地回复她:“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说出来,我定会做主的。”

  但……替谁做的主可就不一定了。

  杏儿一脸感激,将自己的遭遇一一说出:“实不相瞒,乐华坊的王娘子是我姑姑。前不久,我听闻清濯公子要参加赏花大会,心里琢磨着想请公子指点一二也好,便托了姑母前去问询,谁知……谁知今早便突然传出姑母坠楼身亡的消息。”

  她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戚戚:“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姑母也不会惨死……”

  寒笙大惊:“你的意思是你杀了你姑母?难道就因为她可能没帮你询问?”

  杏儿哭啼啼的表情顿时愣住:……

  卷玉:……

  主事官:……

  台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宋皎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他分明看到了殿下眼里闪烁的兴味和冷嘲,如此这般歪曲事实,活像一只调皮的小狐狸在装聋作哑。

  寒笙怒瞪他一眼,但在宋皎眼里却是似嗔似怒的少女情思,娇憨灵动,冰雪消融。

  杏儿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杀的!姑母不是我杀的!”

  卷玉实在听不下去了,明知殿下聪慧过人,但若说是故意整这么一出,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好在一旁假意提示:“这姑娘许是心里内疚,毕竟若不是因为她,王娘子便不会去找清濯公子……自然,也就不会惨死了……”

  这话里的暗示性十分明显,就差没直接说宋皎就是凶手了!

  杏儿双眼泪汪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撑不住了,演戏什么的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寒笙一脸恍然大悟,摸摸下巴,顺势而下:“那你是怀疑清濯公子了?”

  杏儿快要把头晃掉了,眼神亮晶晶地赞同:“除了清濯公子,奴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能对姑母痛下杀手了!”

  主事官看向那个素白长衣的男子,温文尔雅,神色淡定。

  他垂下眼眸,两鬓的龙须长发遮住了泛红的眼尾,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令人看了就心生怜悯。

  ——这怎么也不像是杀人凶手。

  寒笙瞥了一眼云淡风轻、装模做样的男人,摆摆手让他过来。

  宋皎乖乖听话走到了她面前,正要行礼,便听见她说:“算了,不用行礼了,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吧。”

  接着又随意放恣地宣布:“今天若是说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死的,在场的一个也别想走了!”

  “杏儿是吧,你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人证物证可都齐全?”

  寒笙看似严肃,实则心里早就有了定论——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宋皎杀的人,但这件事的爆发一定有人在幕后操控。

  杏儿双手将一块黑色玉佩奉上,解释道:“人人都知清濯公子有一物从不离身,便是这玄玉。我在姑母房中窗户旁边的书架之后发现了这赃物,且坊中姐妹也有人举报,声称在王娘子前一天夜里,发现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

  她说完后猛地磕了个头,额前渐渐留出血丝,真诚哀恸:“人证物证俱在!请长公主惩治凶恶以已逝亡魂啊!”

  寒笙对她入木三分的表演熟视无睹,转头问向被告人:“你可有何说法?”

  宋皎苍白地强颜欢笑:“殿下,您信我吗?”

  “自然。”寒笙淡淡地点点头,但相思却看到了她眼底无可奈何地宠溺。

  它瞅了瞅“十分虚弱”的宋皎,第一千零五次在心里骂道:真是个好会演戏的妖精!

  宋皎平静地作揖,仿佛将自己全然置身事外,满不在乎:“请让我与她对质。”

  寒笙挥挥手同意了,她相信他能解决好这件事。如果他不行,自己也会给他托底扫尾的。

  “你说人证看到了有人进入王坊主的屋内,那可有看清是我?”他的眼神冰冷不屑,似乎在看一团不堪入目的垃圾。

  杏儿咬了咬下唇——一不做二不休,都到这个份上了,即使想退也无路可退了,索性鱼死网破,左右背后还有那人允诺会保住她……

  “是!他虽然没看见到底是谁,但也说了身形十分像你。乐华坊男子不多,如公子这般高大精瘦的身材还能有谁?!”

  杏儿悲愤地辩解,气势也陡然强盛。

  不过这在寒笙眼里这也就是强弩之末、色厉内荏罢了。

  杏儿意图乘胜追击,一边挥洒泪水,一边愤慨地质问:“即使这证明不了是你,那玉佩呢?你的玉佩又怎么会出现在我姑母的房间里!不早不晚,偏偏是她死了之后才被发现!”

  卷玉也无心地揣测,手帕半遮半掩:“难道是王坊主见财起意,偷了清濯公子的玄玉藏匿在书架之后,结果被清濯公子发现了漏洞,因是心爱之物,遂在质问过程玉佩下落的过程中,一时失手把人推下了高阁?”

  “如此推敲,真凶一目了然。”卷玉莞尔一笑,羞涩地自谦:“当然这也是猜测,真相若是其他也未可知。”

  寒笙瞥了她一眼,目光别有深意,不动声色。

  主事官却觉得其中破绽甚多:“如果是因为玉佩起的争执,那为什么不把赃物拿回去呢?”

  杏儿立马接上话端:“因为今日清濯公子急于参加赏花雅会,所以根本就来不及搜查房间吧!若不是我无意中发现端倪,我姑母可能就真的要被定为意外身亡了。”

  “长公主殿下求您做主啊!”她仰天长号,又打起了亲情牌,“我从小就与姑母相依为命,乐华坊的舞蹈器乐虽然辛苦,但她无不殚精竭虑地为官府做事,夜寝夙兴,任劳任怨……”

  “如今、如今却一朝死于人手,实在冤屈不忿呐……”杏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好像下一秒就要晕了过去似的。

  群众被她天衣无缝的演技所打动,甚至大多平民都不曾听闻那个王坊主,也为她不平。

  “此等杀人凶手日后若是入了宫,岂不祸乱宫闱!”

  “我竟没想到朗如明月、身似清风的清濯公子居然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那小丫头哭得多凄惨,他就像没有感情似的旁观。”

  “枉费我曾经那么仰慕他,王坊主苦心栽培,他真是狼心狗肺!”

  寒笙漠视下面平民叽叽喳喳地议论,扔给主事官一个眼神。

  主事官领略会心,大声呵责:“都把嘴闭上!若胆敢妄议案情,便刀棍牢狱伺候!”

  宋皎面无表情,从容观赏她一人演出来的闹剧,讽刺嗤笑:“你说我的玉佩在王坊主的房间里?那我手里的这块又是谁的?”

  于是他也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同样浑厚的黑色,雕刻的花纹、不明的符号文字全都分毫不差。

  主事官彻底傻了眼,这可如何辨别啊?

  寒笙倒没有去看他手里的玄玉,反而仔细打量着被呈上来的这块“赃物”。

  相思也凑近审视,惊讶地说:“主人,这和你给他的那块真是一般无二的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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