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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少年篇

刻薄和不近人情,这是在星蕊好几年来,其他员工对他最多的评价。

  顾崇有时候也会笑的,在陪客户的时候,唇角上扬,牵动着皮肉,倒也落落大方,只是那笑意似乎从未真正到达眼底。

  他是个高傲且有才华的人,却也是个唯利是图,疯狂敛财的人。

  庄恒呆呆的,面色铁青,唇角时不时抽动。

  可他最擅察言观色,知道如今的顾崇,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庄恒起身,低声说了句“抱歉”,如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逃离了这个地方。

  顾崇面色阴郁,点燃了一支烟,离开了人事的位子。

  他平时不怎么抽,除非是在应酬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而今天是星期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昂贵的香烟还没抽到两口,又被捻灭在烟灰缸里。

  顾总平日里会主动加班,可是今日却提前离开了公司。他办公室里有浴室,他洗完了澡,穿上被熨帖得平整的西装,驱车前往德安。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会变得吹毛求疵起来,忍受不了身上沾染的一丝烟酒味道。

  公司的新人看着副总风风火火地离开,免不得有点好奇:“顾总这是要去相亲吗?好正式隆重的样子。”

  然而部门里隐隐有听说过整件事的老员工,于是飞快上前捂住了新人的嘴,生怕顾崇听到这些议论。

  然而八卦的心思是按捺不住的,在跟新人分享了这个秘密之后,两个人亦是一阵唏嘘。

  “卧槽,都快五年啦……我居然有点同情顾总了,看着冷冰冰一个人,没想到那么痴情。”新人忍不住感叹,“这要是换做我,估计早就忍不了了吧。”

  “这你就想错了,你是不知道顾总的女朋友长啥样……”老员工摸着下巴,一脸向往,“我之前去德安黄总家拜访,有幸见过许小姐,乖乖,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比电视上的仙女还好看,除了皮肤要苍白点,完全就跟睡着了一样。”

  “组长,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吧。”新人撇撇嘴,表示不信,但那老员工并不介意,甚至还笑了笑。

  “你小子,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好吧,你也动脑子想想,能绊住顾总这么多年的,能是什么凡品吗?”

  ……

  是的,绊住。在所有人看来,这个“睡美人”简直是顾崇最大的绊脚石。

  偏偏他乐此不疲啊,甚至在去见她之前,还会收拾打扮自己,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但他精神奕奕,怀里还抱着一束新鲜娇嫩的狐尾百合。

  他走进房间,一如往常,吻了吻少女苍白的嘴唇,把她床上那束有点枯萎的花扔进垃圾桶,而后立马又换上新的。

  郁卿躺了这么久,房间始终干净整洁。

  他们独处的时候,护工阿姨也会偷偷离远,不敢去打扰。可是年复一年的,两个阿姨也免不得嚼起舌根,无非是在感叹顾先生将大好的青春与时光浪费在一个活死人身上,顺带再替他觉得不值。

  可是值不值得,只有顾崇自己知道。

  他脱下光亮的皮鞋,在床上陪着她小憩了大概十来分钟,他有些疲倦,绷紧的神经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会,又听见门口有人在踯躅着走动。

  “一悦?”他起身,看见门口那神色怯怯欲言又止的女孩子,缓和了自己眉眼间的凶戾,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崇哥哥。”

  一悦走了进去,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

  女孩想起自己撞见过的情形,害怕地牙齿都在打颤:“前两天晚上,有个男人进了许幼姐姐的房间……阿姨她们明明都在的,前一秒还在聊天,下一秒就直接睡过去了,我当时躲在衣柜子里玩游戏机,那个人好像没发现我,所以我看到……”

  “看见什么?”

  一悦磕磕绊绊的,或许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被顾崇厉声一吓,眼泪都出来了:“我看到那个男人抱了姐姐,用手去摸她的额头,中间姐姐明明睁开了眼睛,但是也跟现在一样,根本动不了,也不能说话……”

  女孩想起这些,似乎还有点崩溃。青年离开的时候,朝柜子淡淡一瞥,可这再明显不过了,他发现了她,却并没有对她有任何的处置。

  一悦立刻爬起来,郁卿却又阖上了眼睛,护工阿姨们也蓦然醒来,一个个都在纳闷。

  一悦害怕地说起这件事,可是谁都不相信她的话。

  而顾崇心里泛上血气,他握住一悦的肩膀,冷声道:“你有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

  一悦点点头:“那人个子估计跟哥哥差不多高,穿着灰色的西装,长得很帅……对了,他的下巴那里有一道疤,应该是新伤,红色的,还挺明显的。”

  顾崇立即起身,以他的人脉,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他们最后约在一家不错的咖啡厅见面,时峥现在接手着家族企业,本来格外忙碌,预约的时间甚至排到了半个月以后。

  但是顾崇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秘书小姐居然直接转接给了时峥。

  两个男人自对上目光开始,气氛就冷得如同坚冰一般,但还是客套地握了握手,继而入座。

  顾崇讶异地发现,现在的时峥虚弱不堪,远没有高中时代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一悦描述的那道疤痕确实也从他的西装领口蔓延到下巴上,而且不止一条,仿佛是丛生的藤蔓顺着身体慢慢攀附上来。

  顾崇皱起眉头,而时峥抿了一口咖啡,开门见山:“你是为了许幼来的吧?”

  顾崇没做声,其实这么多天以来,他确实是将一悦的话当做惊慌之下的臆想。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哪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然而今日的时峥,实在太过反常了,原本淡然的一双眼睛,似乎也因为压抑着什么情绪而变得一片通红。

  时峥忽然哑然失笑:“顾崇,你想不想看戏法?”

  “戏法?”顾崇怀疑他在说笑,然而时峥抬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一声之后,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可顾崇定睛一看,除他们二人以外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咖啡厅里的服务人员,客人,乃至于壁上悬挂的钟表,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胶卷相机里灰旧颜色。

  “顾崇……”时峥凝视着他,反噬的作用开始侵占这具身体,他下颌的伤痕进一步开裂延伸,鲜血洇红了白色的衬衫领口,可时峥浑不在意,只轻声问他,“你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吗?”

  那种妖异至极的景象令顾崇愣怔了片刻,一瞬间周围的景象仿佛又活了过来,在这个颇具有年代感的咖啡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周遭站满了人,补光的灯具摆在一旁,很多摄影机对准了他们,以拍到不同的方位。

  “卡!完成得不错,看来今天可以提前收工。”那个戴着鸭舌帽四处嚷嚷的中年人是副导演,并且兴致冲冲地告诉大家,“不过大家先别急着离开,稍后廖导请大家喝奶茶咯!”

  顾崇豁然起身,目光惊惧地看向周围,转而再看时峥时,他脸色虽然苍白了些,但并没有那正在出血的疤痕。

  “导演,我的戏份还有要补拍的地方吗?”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顾崇抬眼,脚步开始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地方迈去,而后,居然大步地奔跑起来。

  那格外的漂亮的女孩子穿着吊带白裙,头发披散在圆润的肩头,一张脸纯媚得像陡然出山却不谙世事的小白狐。

  顾崇心跳得太急,以至于没有发现原本是义肢的左腿,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血肉之躯。

  他冲进了人群里,一把拉住那个女人,箍紧她的腰,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一样的温暖,有股清甜的栀子香味,真得是她。

  可是她却惊慌失措,不停挣扎:“云渡老师?您放开我行吗,这可是在片场……”

  可是不容郁卿多说,那高大的青年突然就吻了上来,吞没了一切语言。

  那真是有够糟糕的一个吻,郁卿彻底懵了,可是越是推拒,那个青年就抱得越紧,她渐渐有点喘不上来气,周围的工作人员以及探班的媒体一瞬间仿佛挖到了惊天大料,在集体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拿起手中的手机和相机就开始飞快地按快门。

  “够了,云渡!”终于有人喝止他。

  时峥上前,将他拉开之后,奋力给了他一拳:“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究竟是谁?!”

  ——是谁?

  一声质问,将他的神识,从那荒谬的场景,又拉回到气氛淡雅恬静的咖啡馆。

  客人在品尝着新品咖啡,服务员端着银托盘,笑容可掬地穿梭其间。

  顾崇满额头的冷汗,脸上被打的地方仿佛还隐隐作痛,他再度惊疑不定地看向时峥,拳头渐渐捏紧,眸色却也越来越清明。

  “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吗?”时峥伤得很重,已经气若游丝,但还是勉力笑了笑。

  顾崇,或者说云渡,在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格外缓慢地点了点头。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我也始料未及,原本我想救一下许幼的,可是她已经回到主世界,现在床上躺着的,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时峥神色微凛,语气极为凝重,“我想将她的灵魂再调取过来,尝试了很多次,身体也被反噬成这样,但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