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少年篇

迟到了这么久，你试个屁的镜啊。

　　原本怒气值满满的廖方想要这般破口大骂，毕竟对方确实名不见经传，而且声音怯怯，一看就没有什么身为演员该有的从容与底气。

　　可是他视线所及，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聘聘婷婷地站着，窈窕又纤细，素白的一张面容，眼角微微下垂，倒是显出几分亲昵的乖巧来。

　　郁卿。

　　廖方本来转得飞快的脑子立刻就卡了壳，过了好半晌，才慢腾腾想起了前阵子“一眼钟情”的那个小演员的名字。

　　就外形而言，她与廖方心中的“许幼”真是再契合不过。再大的怒火，在这个时候也都偃旗息鼓消了大半，不过名导就是名导，面上的厉色一点儿未减，只阴沉着脸瓮声瓮气道:“郁卿是吧?上台把刚刚的桥段演一下。”

　　郁卿于是忙不迭上台，强光照过来的时候，她的面上雪亮，一双眼睛倒是有琥珀一般的光。现场不少人都在注视着她，也包括落选的那些个女演员。

　　清淡的素颜在明亮灯光之下并没有优势，除了前排的廖导与跟郁卿搭戏的男演员之外，其他人看到的只是这姑娘晃白的一张脸，连五官都不是很清晰。

　　娱乐圈美人一抓一大把，譬如刚刚的吴娇。可现在那个男演员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郁卿的脸看，她送伞过来的时候，他只垂了垂面容，低声说了一句“滚”，连语气都不复刚才的凶狠。

　　不能怪他，这软软的姑娘看上去像是未成年，被凶一下估计能哭好久的那种。

　　可“许幼”伸手，仿佛是接了接那并不存在的雨水，软声道:“可是雨真得很大。”

　　“那也不用你管。”少年僵直着脖子，像只桀骜的兽。

　　廖方导演一直比较喜欢现实题材，《少年》这部电影，其实涉及到了一点抨击校园暴力的内容。

　　郁卿看过剧本梗概，当中的男主顾崇是个高中生，因为瘸腿而屡被欺凌，因此性格十分自闭阴沉，不与任何人来往，而女主许幼则是他人生里的一道光，让男主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与救赎。在他终于决定好好面对生活时，许幼却因靠近他而被其他人羞辱和排挤，学校里也开始流传起难听的谣言，不堪其辱的许幼最终选择自杀，而顾崇则在她走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成为了最残忍的施暴者……

　　从天使到魔鬼，不过一念之间，尤其是各方面都很脆弱的少年时期，这约摸就是廖导想在当中表达的警醒意味。

　　许幼这个角色，戏份并不重，但其实是男主顾崇转化的关键所在。她是白月光一般的女孩，温和、漂亮又足够柔软细腻，体贴地安抚别人的伤痕，却从不肯说出自己的难处，最终导致了抑郁厌世的情绪……

　　这是郁卿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所以她以这身乖巧的打扮来到片场，以尽可能轻柔的语气，来与那位年轻的男演员对戏。

　　见对方态度不好，“许幼”慢慢垂手，眼神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她没有说话，只是举伞，往男生那边倾了倾，另一只手有点不安地摩挲着校服的衣角，似乎是在思索着说什么。

　　“呆头鹅似的。”

　　底下传来其他女演员的一声小小嗤笑。

　　不过“许幼”并没有受到影响。她个子在女演员中不算高的，堪堪一米六，又只穿着平底帆布鞋，娇小得不行。所以举伞对她来说是个很费力的活计，她一面调整伞位，挡住不断被风吹进来的雨水，一面眯着眼睛，瑟缩了一下，随后打着商量一般，软声道:“顾崇，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被淋湿的，你个子高，不如你打着伞，我扶着你，我们两个一起冲去公交车站。”

　　“顾崇”思索了半晌，刚准备接过伞柄时，廖导喊了一声“卡”。

　　郁卿这才站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看着台下。

　　廖导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确切来说，不论何时那臭脸像谁欠他三五八万一样。

　　不过他倒是独具一双慧眼，十分犀利地提出她的优势与不足来，譬如很多细节与台词功底都很不错，就是许是紧张，动作实在有些僵硬，按理说一个演员最忌怯场了，这么容易就紧张，实在难以保证她在真正片场时的状态。

　　这句批评其实很中肯，郁卿脸色微微一红，连连点头。

　　廖导骂谁都狠，所以大家都只能各回各家，惴惴不安地等着结果出炉。

　　郁卿是不抱太大希望的。上车时，秦叔刚问了一句，就有陌生号码打进来，里面响起廖导那仿佛欠他二五八万的不爽音色:“郁卿是吧?我是廖方，剧本和合同我刚刚发你经纪人邮箱里了，尽快看完，明天再来一趟辰星大厦签正式合同。”

　　郁卿:……

　　这什么效率?

　　她仿佛被这突然的大馅饼砸晕了，好半晌没敢吱声，还是秦叔推了推她的肩膀:“闺女，别傻乐了，快回话啊。”

　　“谢谢导……”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就响起一串挂断的忙音。

　　名导的时间都很珍贵的，她能理解，能亲自打电话宣告结果，就足以表明他的重视程度。

　　郁卿开心地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静姐打电话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语无伦次，仿佛是看到了她一夜爆红的希望。

　　郁卿是个听话的姑娘，当晚就抱着打印成册的剧本挑灯夜读。

　　这比梗概可要细致丰富多了，郁卿甚至有些讶异那严肃的廖导的文笔细腻程度。

　　男主的形象，倒是很适合文艺片出身的云渡影帝。郁卿默了默，唇角挑起一丝弧度，再度看剧本时，脑子里就开始忍不住代入了。

　　其实，要说起她进娱乐圈的初衷嘛，对演戏的热爱是其一，其二则是因为大学毕业前夕，她去看了云渡的封神之作《月落乌啼》。

　　明明是小众文艺片，在当年却是票房奇迹，有人醉心情节，有人则嗑颜嗑到神志不清。

　　郁卿两者皆占，好长一段时间，梦里都是云渡划船载她，于粼粼水波间为她轻声哼唱着苏州小调。

　　现在梦境成了现实，郁卿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迷妹做得如此成功，居然还能跟爱豆组成cp同台飙戏，真是想想都刺激。

　　所以她兢兢业业地看剧本做笔记，静姐来催了一回，让她注意第二天的皮肤状态。

　　剧本看到一半，其实根本不用那么急，进了组再慢慢揣摩也是可以的。

　　已经半夜了，郁卿摸了摸自己的脸，到底是不能跟十几岁小姑娘比，所以认命地放下剧本，饮了一杯温奶，倒床入梦。

　　正是夏秋交替的时节，不用开空调，只开窗透一点凉风进来就好。清亮的月光之中，郁卿呼吸匀净，而剧本的页码被风吹起，翻到后一半时，却全是白晃晃的，没有一个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