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人。
这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
他穿着白色长袍,样貌英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个杀人无算的高手,可仅仅刚才那一剑,就足矣狙杀江湖中大部分高手。
楚天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年轻人。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楚天已知道这人是谁。
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的手。
这人的皮肤光滑细密,特别是一双手更带有金属般的光泽,而且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他的手上居然完全看不到半点斑络血脉,就连掌纹指纹也都完全没有。
楚天一看见这一双手,便已明白这个人是谁了。
身着雪白长袍的年轻人也仿佛知道楚天已知道自己是谁。
年轻人微笑道:“你是不是已知道我是谁?”
楚天点头:“江湖上的人称你为白衣剑客,他们大概错了。”
“为什么?”
年轻人微微一笑,他已收回了刚才射出的利剑,正在手心把握,望着楚天:“难道你认为我不配被称作白衣剑客吗?”
楚天摇头:“虽然还没有见过你出剑,可我感觉得出你的剑法并不差,否则你也不会得到木道人的赞誉了。”
当今武当派南支掌门人是石雁道人,可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武当派武功最高的人,不是石雁真人,而是石雁真人的师叔木道人。
没有人知道木道人的武功有多么高,也没有人知道木道人的剑术有多么可怕,但知道木道人的人都认为木道人足矣被称为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甚至有人认为木道人竞争天下第一高手也绝不算过分。
白衣青年正是武当派门下弟子。
他的性子一向高傲,不过听到楚天提起木道人,白衣青年眼中也露出了一抹尊重之色,可随即消失不见。
他看着楚天道:“你既然知道,那么为什么认为我不配被称为白衣剑客?”
楚天淡淡道:“因为我还看得出你的手比你的剑更厉害。”
这一双手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人的手,或许这双手原本是人的手,可如今已不再是人的手了。
白衣剑客收起了长剑,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半晌,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愧是荆无命的弟子,看来你已看出了我这双手的来历。”
楚天道:“昔年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人正是银戟温侯吕凤先,能入兵器谱的人,自然都是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超级高手,这个名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虚荣,可银戟温侯吕凤先却以此为耻,他自毁银戟,另辟蹊径,以手为兵,练得更可怕的绝技。”
楚天又看了一眼白衣剑客的手,淡淡道:“当年吕凤先虽然以手为兵,比起他的银戟还更可怕,但这门绝技他并没有完全练成。”
这事实。
许多人都知道吕凤先只练成了三根手指。
这三根手指虽然是手,可比钢铁还坚硬,比刀剑还锋利,的确是极可怕的武器。
白衣剑客淡淡道:“家叔是成名之后才练这种武功,只练成了三根手指,可我不一样,我七岁开始练。”
楚天道:“你当然完全练成了?”
“不错。”白衣剑客淡淡道:“我已经练成了,练成之后便下山了。”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眼中流露出了一股冷森杀气。
从他的眼中仿佛瞧见了一股说不出的仇恨。
这个白衣剑客不是别人,正是银戟温侯吕凤先的侄子吕迪。
吕迪的确应当对楚天怀有仇恨之心,因为当年银戟温侯吕凤先再战江湖,却最终因为美色,毁在了林仙儿手中,而林仙儿又是上官小仙的母亲,上官小仙又是上官金虹的女儿,这笔账自然也被记在金钱帮的身上了。
楚天正是上官金虹的女婿,上官小仙的未婚夫,这笔账当然也落在楚天的身上。
吕迪眼中已没有半点笑意,仿佛已结了千百年的寒冰,冷冷盯着楚天:“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其实我本不应该对你出手。”
楚天没有说话,只是等吕迪继续说下去。
吕迪果然继续说了下去。
他道:“只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是上官金虹的女婿、上官小仙的未婚夫。”
他的语气虽然冷淡,可仍旧能听得出其中的仇恨肃杀之意。
楚天道:“因此你协助玉箫道人杀我,是为了你的叔父银戟温侯吕凤先报仇?”
吕迪道:“你认为我不应该报仇?”
楚天笑了笑道:“江湖儿女本来就要快意恩仇,若不快意恩仇,又怎么配当江湖儿女呢?”
吕迪的眼中已露出了笑意,道:“因此你不怪罪我偷袭暗算你?”
楚天淡淡道:“人在江湖,就如同头悬在腰间,谁有本事拿去便拿去,一个江湖人倘若天真认为不会被人偷袭暗算,那么便没有资格被称为江湖人。”
吕迪深深看了楚天一眼,神情已动容,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楚天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但在听。
吕迪道:“只要你退出金钱帮,断绝和上官金虹的关系,我不但不杀你,而且我们还会成为极好的朋友。”
他的神情极为真挚,似已将楚天当作知己了。
楚天微微一笑道:“多谢好意,只可惜倘若我这样做了,那么就不是楚天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
倘若原则立场改变了,这个人当然也就变了。
吕迪眼中闪过了一抹遗憾之色,但立刻又变成了冷酷,
他盯着楚天,冷冷道:“看来我们已不得不相杀了。”
他说得很冷淡,可这一句话落下,屋中已充斥着说不出的血腥之气。
楚天耸了耸肩,道:“这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吕迪道:“你说。”
楚天身手指了指郭定,又指了指不远处还静坐的丁灵琳,淡淡道:‘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我希望你让他们走。’
吕迪淡淡道:“我从未想过乱杀无辜,更从未想过要杀丁姑娘以及郭兄。”
楚天点了点头,忽然回头望着手捧人头的郭定,道:“麻烦将玉箫道人的人头送到我岳父手里,多谢。”
楚天说完,便拖着流血的身子,转身从吕迪所在的木桌上取来两个杯子,各倒了一杯。
他将一杯酒递给吕迪,举起酒杯道:“今日一战,无论生死,我都很高兴结识你这样一个人。”
吕迪举起酒杯,看着楚天,叹息道:“只可惜我们不是朋友,而是仇敌。”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痛无奈之色。
世上最无奈的事情也莫过于此。
两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砰砰两声。
酒杯狠狠砸碎在地上。
楚天、吕迪各自往后退了三步,拉开距离。
他望着吕迪道:“请。”
吕迪也看着他,说了一个字:“请。”
江湖人,本就应该刀下生,刀下死。
现在他们已在这个时候了。
吕迪死死盯着楚天,霍然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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