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描绘出来的。”箐卿将袖口往手腕上抖了抖,转而问道:“我走的这几日里,赵家的情况如何?”
鹿茗应声道:“七日前赵家马夫的大女儿赵思思死于上街。赵大、赵小小,赵思思这一家三口先后送了命,但是凶手并非同一只妖。杀害马夫赵大的凶手是纠缠赵府的女妖,而杀害赵大两名女儿的凶手是另一只男妖,南溪曾同他交过手,他的修为不高,最后消失在城外乱葬岗。乘风第二日带人去城外乱葬岗探查了一番,只抓了几只游魂。这五六日里还算太平。”
“公子,公子,咱们快回去吧,尚善仙门的仙道交代过了,不让您出门。”鹿茗的话音还未落,前方便出现一阵与市井之音格格不入的哀求声。过往众人似见了鬼一般相继离去,不消片刻,热闹的街头只剩下寥寥几人。
箐卿道:“太平日子没几日了。”鹿茗转眸便见走在前头正与书童拉扯的赵家小少爷赵无双。
赵无双并不似先前那般穿得富贵多金,而是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就连束发的形状也稍作了改变。看此模样,他是乔装打扮悄悄溜出来的。
赵无双一面拍打书童的脑袋,一面骂道:“你究竟是把我当少爷,还是把那些道士当少爷?你这般听那些道士的话,你就跟着他们去啊!你跟着我做什么!”
书童被骂得不敢回嘴,赵无双气冲冲地往前走,没走两步他赶忙转身后跑。登时两名尚善仙门的弟子从后方飞过来拦住逃跑的赵无双。
鹿茗与南溪、北溪同时回头一看,只见乘风带着两名弟子赶了过来。乘风向箐卿施礼道:“箐卿上仙。”弟子将赵无双抓了过来,赵无双胡乱挣扎,破口大骂:“放开本少爷!你们这些臭道士!”
乘风向赵无双道:“现下女妖未除,你不能离开赵府。”
“乘风,是我赵家管你们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睡,你们当前的主要目的是除去那女妖,不是对本少爷指手画脚!”赵无双怒不可遏,跟在他身旁的书童不知所措,只好怯弱地守在一旁,不敢发声。
乘风眼神示意,两弟子松开了赵无双,谁知赵无双反手就扇了左侧弟子一巴掌。赵无双欲再打,乘风暗动心念定住赵无双。赵无双吃定尚善仙门不敢伤他,因而嘴里骂的话也越发难听,乘风再动心念,将赵无双的嘴也一并封了起来。
书童见赵无双石化不动,嘴不发声,赶忙跪下求情道:“道仙,我家公子性子急,一时冲撞了您,还望道仙有大量,饶过我家公子。”
乘风道:“天启,育方,你二人带他回去。”两弟子领命,尚善提了赵无双便走,书童千恩万谢过后赶忙追了过去。
“此人如此嚣张,竟还动手打人,真该好好教训他一番。”鹿茗看着赵无双的背影嗤了一句。乘风道:“鹿姑娘不必挂怀,善恶到头终有报,赵无双终会自食恶果。”
末了,乘风又向箐卿施礼道:“箐卿上仙,乘风告退了。”
箐卿摆摆手,乘风与余下弟子皆退,鹿茗与南溪、北溪随箐卿回了卿卿客栈。鹿茗将纤麻花丝交于箐卿道:“师父,此番采回来的纤麻花丝全在这里了,不知是否足够。”
“够了。”箐卿看了一眼桌上的纤麻花丝,顺嘴说道:“小鹿徒儿,你们此次妖界之行,顺利否?”
“一点都不顺,师父,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次险些就折在妖界了。”鹿茗大倒苦水。箐卿倒了一杯茶水,慢饮起来:“如何不顺,说来听听。”
鹿茗道:“我们在萤荒地泽遇到了噬妖,他不仅毁了萤荒地泽,还大开杀戒。我们三人联手从他手下救下一颗蛋,但是南溪和北溪却被他打伤了。”
箐卿只瞟了南溪和北溪一眼,很快便将目光重新移到鹿茗身上。“什么蛋?给我瞧一瞧。”
“箐卿上仙,在这种情况下,您不是应该先问一问我和北溪的伤势么?怎么一开口就问蛋啊?”南溪嘟着嘴巴有些不满。
“我看你们二人活蹦乱跳,想来伤得也不重。”
在南溪眼里,箐卿一直这般没心没肺,他哼了一声便不再计较。北溪递了一杯茶水给南溪,望着他浅浅一笑。鹿茗从灵囊中拿出粉蛋交于箐卿道:“喏,这颗蛋,她娘亲临时前从腹中剖予我的。”
箐卿捧着蛋仔细看了一番这蛋壳上的花纹倒是分外别致,鹿茗道:“师父,你可知道这是何妖?”
“我从未豢养过鸟兽,识不得这些蛋。不过濛梵星君可能识得,他最喜豢养这些小妖小兽,府邸都扩建了两座。”箐卿将蛋送还鹿茗道:“暂且收着吧,等你上了九重天,我可带你去濛梵星君处问问。”
鹿茗依言收了粉蛋,箐卿道:“继续说说,碰到噬妖以后又怎样了?”
“噬妖看到我手里的赤骨剑一再追问我是何人,我们三人都不过他,然后絮辛那只狐狸和染霜来了,我们三个就趁机溜了。一来没采到纤麻花丝,二来手上又多了一颗妖蛋,所以我们就去万妖城。结果在城外的紫藤幽兰花海遇到藤妖,我被藤妖缠住,醒来后就到了无名妖馆,噬妖也在。”
听到噬妖也在,箐卿稍稍皱眉。北溪道:“在紫藤幽兰花海时,我与南溪敌不过……就先撤走了。”
“后来你们不也来找我了嘛。”鹿茗望着北溪笑了两声:“我告诉了噬妖名姓,又说赤骨剑是师父你赠予我的,他便放我走了。晚间我看到北溪的小仙鹤,便跟着仙鹤走,却又碰到司幽,好在北溪、南溪及时赶到。絮辛和染霜又出手相助,这些纤麻花丝是染霜带我们去无崖谷底寻来的。这个过程虽是曲折了一点,不过好在我们三个的小命是保住了。”
箐卿半晌才道出一句:“絮辛这只狐狸出现的地方与小鹿徒儿出现的地方,似乎过分凑巧了些。”
“他是盯上了我身上的灵力,抢一次不够还想抢两次。”鹿茗每每想到这个就来气。箐卿道:“赤骨剑剑灵未醒,现下你还斗不过他。日后碰着他尽量躲,切莫再让他夺你身上灵力。”
“知道了,师父。我现在就剩这么点灵力了,我把它看得比我的命还金贵。”鹿茗掐着小指头比划给箐卿瞧。南溪接言道:“阿茗,日后我和北溪会好好护你,不必忧心。”
鹿茗笑了笑。箐卿拿出捕妖网,将破洞处露出,他挑了二十余根粗大的花丝混以灵力修补。片刻过后,破洞重织,不着一丝痕迹。
补好捕妖网,北溪十分知事地给箐卿递去一杯热茶。一口热茶下肚,箐卿的睡意上头,他打发了鹿茗三人,鞋子一蹬便卧到床上睡了过去。
现如今絮辛盯着自己一身灵力,而那龙族太子爷子澈盯着自己的小命。鹿茗怕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箐卿和南溪、北溪身旁比较安全。箐卿补觉,她便回了房间去孵化粉蛋。
***
那方被架回赵府的赵无双正对着赵母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得赵府上下都不安宁。赵母心慈,尤其疼爱赵无双。赵父被女妖搞得心神疲惫,不想理会找无双。
赵无双知道乘风等人会术法,因而不敢惹他们,只好拿府中下人出气。其二哥、三哥也不愿浪费唇舌,五姑娘赵无忧劝了几句,却遭赵无双骂得个狗血淋头。
赵无忧被气得回闺房一阵痛哭。赵无双见众人不理会自己,打骂了一阵后便自行消停了下来。
自赵无双的大哥赵无林与几名家仆惨死后至今,赵无双已圈在家中两月有余。似赵无双这般风流成性之人,每日在家既无丝竹歌舞,也无好酒佳人,这日子着实寂寞难耐。
上次醉怀楼选花魁,十位佳人十支舞,每支舞皆有特色,场上众人大饱眼福,连连称赞。尤其是花魁曼柔,更是让人传为天人。每日去醉怀楼与她春宵一夜的人多得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几位公子哥为了曼柔不惜拳脚相加,打得个鼻青脸肿。
赵无双早知选花魁一事,奈何那会子刚死了赵思思,他不敢出门。如今接连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加之尚善仙门又增派了几名弟子前来,在色心的催使下,赵无双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乘风派数名弟子严加把守赵府的各个出口,他则只身去到赵无忧的庭院。赵无忧是个心性颇好的姑娘,知书达理,乘风走到石阶处便听见她的哭泣声。
赵家人的口风都紧,来了扶桑一月半,乘风楞是没有从他们口里问出半点消息。可俗语有言,冤有头债有主,此妖纠缠赵府,其中必有缘由。
乘风敲了敲门,小丫头开门见是乘风,忙施礼道:“乘风道仙。”
乘风颔首,朝屋里道了声:“赵姑娘。”
屋里传来赵无忧的抽泣声:“乘风道仙,现下无忧不便相见,烦请见谅。”
“赵姑娘蕙质兰心,乘风来此的目的你应是清楚明了的。”屋中的赵无忧不回答,抽噎声也变低了,门口的小丫头也不自然地垂下了脑袋。乘风继续道:“赵姑娘,佛说因果,种何种因就结何种果。如今赵家为妖纠缠,此妖狠毒异常,有覆灭赵家的势头。若姑娘不道出其中缘由,我们也就无从下手。”
“乘风道仙,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了。”屋中的赵无忧又大哭起来。小丫头也是满眼泪花,她忙道:“乘风道仙,我家小姐今日已然很伤心了,你别再问了。”
小丫头合上了房门,乘风又道:“赵姑娘,结铃还须系铃人,若你不想再有人死去,请你务必早日相告。”
赵无忧不愿讲明其中因果,乘风也无可奈何,他只好带领数名弟子四下奔走审查。晌午时分,赵母亲自带着饭菜去到赵无双屋中。赵无双爱搭不理,赵母苦口婆心地劝他再忍耐些时日。
赵无双敷衍应下,待赵母走后,他将书童拉到屋中,低声道:“童儿,本少爷出去溜达两个时辰,你帮我遮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