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危急之时出手的,竟然是这届登云英雄大会的话题人物,唐明枝。
长行帮的弟子们已经冲上台,去搀扶受伤体力不支的谦旋上人。
“怎么又是你?”邢啸仁回过头。
他看到裴奈之后,先是惊讶,随后脸上逐渐露出几分邪笑,“怎么?唐大小姐已经等不及了?受不得这个气,想要挑战邢某?”
裴奈面无表情,她定定站在那,一言不发。
“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哑巴了?”邢啸仁嘲弄地指了谦旋上人的方向,“这......就是你们天耀的希望?”
全场默然,这种结果让每个人都感到丧气。
宣江风雷八梭锤的邢家在许多国家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一直没有能够对抗他们的宗派出来惩恶扬善,灭一灭他们嚣张的气焰。
天耀泱泱大国,人才辈出,多少人都在等待匡扶正义的英雄站出来。
如今邢家人来到了天耀的地界,不管是天耀人,还是很多外疆人,都冀望着这场比赛的胜利。
谦旋上人渊渟岳峙,鸿俦一生,乃天耀最德高望重的江湖长老,也是人们推举出来,在比赛中最有希望打败邢啸仁,拿到珲洗鞭的人。
可如今比赛的结果就摆在他们眼前,邢啸仁讥讽的话语一句句打在人们脸上,一点点扯碎他们的尊严和信心。
邢啸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天耀的希望,真是一场笑话!”
他心中快意,邢家人从前一直不敢踏足天耀的领域。
他父亲邢台钊曾经多次告诫他,一定不能招惹到天耀人,因为他们是大国子民,身后屹立着的,是整个北陆最大的国家:天耀。
天耀军力雄厚,高手如云,邢家迫不得已要避其锋芒。
可现在他来到传说中的巍峨天耀,却只觉现实和传言大相径庭,什么泱泱大国,高手如云,这些人还不是一个个惨败在他的八梭锤下,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他说,邢家的祖先从前还是太过低调,否则风雷八梭锤怎会只是区区六江?最起码要让三山五岳腾一个位置出来。
他邢家若是早些年来此,天耀人又怎会傲睨至今?
就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先前都敢骑在他头上撒野。
想到此处,邢啸仁心中恨意难消,他再度开口,“唐大小姐呢?既然抛了长剑,定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邢某一决高下?要不要趁现在一起上来,让邢某见识见识你们天耀人的风骨?”
裴奈知道,他大概是担心自己在下一轮被别人淘汰出局,让他没有亲自报仇的机会。
哪怕有那条赌约下跪道歉的惩罚在先,对于有仇必报的邢家人来说,依旧不够畅快。
他不断用话逼着裴奈,“还是说,你也像你们天耀万岳血鞭的韩家一样,皆是避战隐世,贪生怕死之辈?”
她无法再看着邢啸仁这样满语嘲恢,侮蔑韩家,践踏天耀。
裴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观众席。
无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他们脸上的绝望顷刻入目,令裴奈不禁闭了闭眼。
邢啸仁哈哈大笑,朝着台下为他振臂高呼的手下走去。
就在这时,裴奈睁开了双眼,在她的眸底,隐隐有火光明灭,难以被人察觉。
若有熟悉她的人站在她对面,当她睁开眼时,便会感慨一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
然如今却她一人,空于此地,不过孤芳自赏罢了。
她终于迈开步子,在武斗场所有人的目光中,朝着盛放珲洗鞭的白玉梯台走去。
耳畔是久远记忆里,韩睿泽的声音。
仿佛一夕回到当年,他们......也还仍是逍遥自在的少年。
“上次教了你几招,你不是总说拿普通鞭子使不出劲来,这次我问我哥把珲洗鞭借来了,你可以试试。”
“这还差不多,有点靠谱。等我过几天去我爹那把逐北枪偷出来,也传你几招,公平!”
裴奈望着白玉梯台的鞭架,心中涌起一股苍凉之感,她有多久......没有碰过那条墨黑似铁、遍体冰凉的软鞭了?
似乎,记不清了。
邢啸仁手下的欢呼声戛然而止,他们也停下来注视着裴奈。
“她要做什么?”观赏楼上有人下意识开口,周遭却没有人答话。
邢啸仁发现了不对劲,转过身来,望着裴奈的背影,他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不解,随后意识到什么,渐渐露出几分玩味。
裴奈转眼已走到跟前,她迈上白玉阶梯,站在鞭架前,停滞片刻后,她用双手缓缓捧起了面前的珲洗鞭。
贡山玄石擦过裴奈掌心,凉意透进血肉,使她心中有种讲不出的感觉。
说来难以置信,人们就是为了这一条鞭子,在这里争得头破血流......可的确,它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
裴奈转过身,有登云英雄大会的伙计上前来拦她,却已被其他参赛的友人拉住。
“借用一下。”
她对下面的伙计说着,却不作过多解释。
在她看来,珲洗鞭本身就属于韩家,属于天耀,从来不归属于什么英雄大会,她便没有义务,为此向这些人解释。
“唐姑娘,珲洗鞭和普通的鞭子不一样,一般人无法将其伸展,你快放下,很危险!”英雄大会的伙计喊说。
裴奈一摆手,没有吭声。
她用轻功飞身一跃,跳上了武斗台,面朝着另一边的邢啸仁。
“怎么?唐大小姐这是想做英雄了?”邢啸仁奚弄地笑着。
他向准备上前询问裴奈的主办执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插手,开口道:“谁都不准多管闲事,这场,就算作我和唐小姐第四轮的比赛!”
谦旋上人已经被长行帮的弟子们搀扶了下去,此时场上只剩下邢啸仁和裴奈两人。
邢啸仁从下属手里接过掉落场外的子锤。
他眼神轻佻,盯着裴奈掌中的珲洗鞭,继续说道:“不过唐大小姐,你手里的鞭子可不是你平时过家家时的马鞭,这万岳血鞭就算再垃圾,也是贡山玄石做的,你可别到时候伤着自个,却说邢某不够怜香惜玉。”
再受不了他对万岳血鞭的侮辱,在成千上万观众的目光下,裴奈终于开口。
“知道吗?这鞭子对于天耀人的意义。”
她低头徐徐说着,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们如此珍惜它,不是因为它本身水火不侵、锋利如刀的价值,人们在意它,因为这鞭子上系着的,是韩家的百年忠魂。”
裴奈的手缓缓抚摸过珲洗鞭的鞭身。
“它叫做万岳血鞭,因为持鞭之人流淌的,是万古难凉的热血。”
观众席上,已经有妇女渐渐淌下眼泪。
裴奈抬起头,她的手轻轻一松,鞭子的另一头掉在地上。
“我此时站出来,不是因为你拿话激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孙老帮主并不是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千千万万天耀人,和他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