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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在这!”

  “在这!”

  “肯定不在!”

  “在这!”

  ……

  是寻觅鸟的叫声么?

  肯定是。没有人会发出那么莫名其妙的对话。

  啊,妻说那只母鸟正在寻找自己的丈夫呢,听样子似乎是找到了罢,要不然怎么会和往日一样地一唱一和?毕竟,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二只鸟儿能蠢到和她发生这种对话的地步。

  嘿,嘿,话说回来,是鸟儿蠢还是我蠢呢?那不过是一阵只对鸟儿们有所意义的鸣啼声罢了,它们当中,无论哪个都不关心我们是如何评判的呢。即便是妻以为的寻觅,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或许那只母鸟从未和公鸟分开过亦未可知。

  我且如此想着,慢慢睁开了眼。

  空调出风口的红色飘带无声地舞动,仿佛一条小巧的蛇类扭动着悠闲的节奏。窗外有车子开过,反射的车灯照亮漆黑的夜,清楚地映出墙上的神人兽面纹。在微弱幽绿的地灯照射下,昏暗的客房犹如一只混沌的鹅蛋。一切事物都被蒙上了虚无缥缈的薄纱,但只要花心思认真辨认,它们又显得无比清晰。

  车子过后,房间内比原来更寂静了。

  “叮叮叮叮叮……”

  这一回,我非常清楚地听到了这奇怪的声响。清脆而细微,仿佛钢珠在玻璃上跳动,而绝对不是什么寻觅鸟的对话声。

  我循着声音朝窗边望,看到书桌前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这着实吓了我一跳,以至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发现四肢动弹不得——手也好,脚也好,已经被人用尼龙扎带结结实实地从背后捆了起来。我本能地拼尽全力挣扎,试图挣脱,但很快发现于事无补。绑住我的,是那种工业用的自锁式扎带,越挣扎越牢靠。

  几秒钟后,我长出一口气,放弃挣扎。

  “你是谁?要做什么?”

  我朝那黑影问。

  “乌鳢啊乌鳢,你看我最终还是对的,根本无需用劳什子胶带封嘴巴。”那人收起在玻璃桌上跳动的东西。“他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会胡乱一气地大喊大叫。”

  说话当间,他打开书桌上的台灯。

  那是一个精瘦的小个子,一头蓬松的灰色头发,上身穿带褶皱的黑色长袖衬衫,双手戴着黑色纱质手套,橘黄的灯光映亮了他灰黑色的脸,右边眼角有一道狰狞的黑色疤痕。

  他所说话的对象,是我床边沙发上坐着的一个胖子。胖子近乎秃顶,不论穿着还是皮肤,都与瘦子出奇地一致,戴着同样的手套,右脚边立着一只精致的黑色手提箱。他眼皮很重,眼睛眯成缝,用一种近似于捕猎什么动物的眼神盯着我。他的左手握着一卷银色的胶带,摆出一副随时会扑过来的样子。

  “易生是吧?”

  瘦子站起身,拽着带轱辘的办公椅坐到我近前。

  “假如你我能像文明人一般,面对面坐下谈一谈,而不是动什么歪念头,打算趁机打斗、抢电话报警、夺门逃跑或是我尚未提到的野蛮行径的话,我便想为阁下松开不必要的束缚。”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黑色的弹簧刀,打了开来,在我面前挥了挥。刀子拥有红木的刀把,刀身上有精致的花纹。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胖子。

  “这位叫乌鳢的先生,也似乎没打算给我什么机会来着。”

  瘦子一阵讪笑,发出沙哑的哧哧声。那动静,好像黑夜雨林里的什么野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月鳢,他是我的搭档乌鳢……诚然,两个名字都不优雅,因为是无关紧要的化名。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实在失礼得很,但也确实没别的办法。”

  他上前熟练地挑开我手脚上的扎带,收拾好丢进床边的垃圾桶。

  “避免谈话对象发生偏激的行为,尽量规避不必要的意外,不节外生枝,是我们的专业所在,也是客户肯花大价钱让我们办事的唯一原因。诚如电影《教父》里说的:我花了一辈子时间就学会了小心,小孩和女人可以粗心大意,男人不行。”

  我坐起身子,舒展了一阵筋骨,尽可能甩活被捆得发紫的双手。

  乌鳢拎起那只手提箱,起身走至玄关处的吧台。他打开箱子,取出一支威士忌,找玻璃杯倒上,又取出一支冰盒,用不锈钢冰夹夹出冰块扔进杯子,交给月鳢。

  “Chivas18年酿,口感还从未让人失望过……不用担心,我们为每个谈话的对象提供合适的酒饮,实则是为了让谈话过程尽可能地轻松,请尽情享用。”

  月鳢将杯子递给我。

  “话说回来,要实在放心不下,也请随意——我凭着一份试图了解阁下的心情,精心准备这份礼物,是阁下之专属,不论阁下喝不喝,它会出现在今后你我的每次见面场合中。”

  我迟疑了一会,还是接过酒杯,饮了小半杯。

  “如何?”月鳢问。

  “不赖。”我回道。

  月鳢十分满足地发出嘿嘿的笑,其动静还是类似黑夜雨林的野兽。

  我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朝他说:“说吧,在游泳馆,在酒吧,在餐厅,你们不止一次地跟踪我,而今又半夜三更溜进我的房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哈!直感不错么,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月鳢伸手从衬衫口袋掏出一只银色的烟盒,抖出一根细条烟,兀自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