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有孕（二）

不隔一时，桂圆拽着沈郎中飞奔而至。

　　沈郎中诊了脉，不过说了些“奶奶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只略有些肝火郁遏，脾肾不足。便开些清肝和胃，降气安胎的药就是了。”

　　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也是因为他有底气。满京城谁不知他沈寿，是有名的女科郎中。见过的病症千奇百怪。像这样简单的孕吐，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氏听了却是不悦，当即横眉冷眼地斥道：“我儿媳孕相这般不好，连日里不思饮食，方才还晕倒了一回。怎的到你嘴里却成了小事。莫不是你手面不到家，只拿话搪塞我。我家儿媳孙儿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连你招牌都砸了。”

　　沈郎中吓得一脑门汗，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老夫人莫急。少奶奶这一回虽然瞧着凶险，实则并无多大妨碍。少奶奶底子好，只要平日里莫忧思操劳，再一个饮食精心些。如此，便可保无虞。”

　　正说着，邓丹若“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地。

　　周氏大骇：“怎的又吐了。这怎生是好。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倒杯水来。”

　　樱桃慌忙递来一盅温水。邓丹若咳了一会儿，就她手上抿了一口。“这鸡子闻着腥气，儿媳略用了些，便只觉胃里像揣了只活鱼，翻腾得紧。”

　　周氏瞧着她眼角泛着水光，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不由心疼道：“我儿受苦了。”

　　望着一旁战战兢兢，满头大汗的沈郎中，周氏沉声说道：“你也看见了，我儿媳她吃什么吐什么。这样下去岂不把身体都弄垮了。”

　　沈郎中躬着背，踌躇片刻道：“老夫人说的是。不才倒有两个食方，或许有用。一个是生姜乌梅饮，主生津止吐。另一个是淮山莲子粥，能健脾养胃。两者相辅，或能有些成效。”

　　“如此，那你便写来吧！”周氏点点头。这两个食方听着倒是爽口补身，岂不比那些苦滋滋的汤药来的实在。

　　沈郎中脚步不停，跟着小丫鬟去领诊费。他一面走，一面拿着帕子擦汗。心里暗道：“怪道别人都说，这位尚书夫人是有名的‘九子魔母’，最是护短。今日一见，才知实情比传言更甚。老天一定要保佑少奶奶肚里的玉娃娃能平安降世。否则，他得回老家刨地了。”

　　二奶奶既然不能再料理中馈，大奶奶谢韫便顺理成章，接管了内务。

　　因二小姐李锦月翻过年就要出阁，老夫人便让她从旁协理。虽说二小姐嫁过去不是做长媳宗妇，无需管理一家中馈。但总要学学怎么理事。将来到了婆家，也能打理好自己一房事务，及手上的嫁妆产业。

　　大姐儿李玉莲过几年也将及笄，便叫她也跟在后头学着些。

　　理家一事，向来是内宅妇人出头显能、掌权夺利，最重要的途径。这一次因二奶奶要安胎休养，管理中馈的大权旁落。连小一辈的大姐儿都能占得一席，却唯有吴岫云这位三房正经的奶奶，老夫人却只字未提。

　　杏儿向来是无事忙，镇日不见人影。这厢里看了一回热闹，便忙忙地回来报信。

　　“小姐，今天的事您都听说了吗？奴婢刚从二门那里过来，她们说……”

　　“说什么？”吴岫云眼皮都没抬，犹自不慌不忙地写写画画。

　　“她们说，二奶奶又怀孕了……”

　　吴岫云笔头未停，冷哼了一声：“这与我何干。”又不是她的种。

　　“老夫人怕二奶奶太劳累。把管家一事，交给大奶奶了。”杏儿仔细瞧着小姐的神色，试图从她脸上寻到一丝不满。

　　“那又如何？大奶奶是长媳，由她接手府中事务，不是理所应当吗？”吴岫云往纸上轻轻吹了吹气，满意地点点头。

　　那香粉铺子地方窄小，比之同一条街上的同类店铺，并没有什么优势。要想在这么多香粉铺中脱颖而出，除了产品过硬，还得有吸引人眼球的装潢。这纸上画的，正是那新店铺的装修示意图。

　　杏儿见她满不在乎，不由心急。忙又说道：“小姐怕是还不知道，二小姐和大姐儿都要帮着大奶奶理事呢。您若是不去争一争，今后这府里怕是没您的地儿了。”

　　吴岫云将一叠图稿折好，交与桃儿收到妆匣中。方转头望着杏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我才来了几日？自己院里的事都还没摸清呢，倒关心那些。再说，家里还有长嫂小姑，老夫人哪有将家事托于我这个小儿媳的道理。你若闲着无事，便跟在其他姐妹后头学学针线。将来放出去了，也能养活你自个。”

　　杏儿脸色一白，跪下磕头不止：“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打听这些。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生是小姐的人，奴婢愿打愿骂，死也不离开小姐您。”

　　吴岫云唬了一跳，从椅子上弹开退了几步。“这是做什么？桃儿，你快扶她起来。这孩子，怎么说不得。我只多说了几句，怎么就磕上头了。”

　　桃儿答应一声，忙从里屋冲出来拽她。墨菊、蓝堇几个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相劝。

　　“杏儿妹妹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别人还以为奶奶怎么你了。”墨菊一面从袖中抽出一条松绿绉纱汗巾与她擦泪，一面温声规劝。

　　蓝堇几个则与她整理衣襟裙摆。

　　桃儿双手叉腰，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冷眼瞧了一会，见杏儿她抽抽搭搭仍是哭个不停，便没了耐性。嘲她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你还有脸哭，小姐还没说你什么呢，倒嚎上了，也不怕招晦气。骨头轻得呒四两重。打量这满屋里就你聪明呢？”

　　杏儿一双杏眼哭成了烂桃，抽抽噎噎地说道：“妹妹知道姐姐您……看不上我。小姐也嫌我笨。可……可奴婢真是为小姐着想啊……”

　　……

　　西稍间这头，李铭简捏着眉心满脸烦躁。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杏儿，果然是个轻浮浅薄之人。自己满世界钻营刺探不说，还想拉着自己主子犯蠢。好在那女人还算识趣，并未生出非分之想。

　　李铭简虽这样想，心里却没来由生出一丝失望。那女人，果然对李家这般不屑一顾吗。

　　紫藤觑望着李铭简的神色，勾了勾唇。那主仆三个果然上不得台面。做主子的是个假清高，连老夫人和爷都不放在眼里。今后怎生在这府里立足。而那两个做奴才的，又各有各的短处。小些的那个，虽长得像妖精的似的，却眼皮浅，骨头轻，又蠢得紧，不足为患。另一个倒聪明些，只是说话太冲，性子太烈，勾不起爷们的兴致。

　　其她人。呵！也没有其她人了。

　　以前爷身边最得脸的红芍，也不知怎的惹了爷不喜。用不了多久就要打发出府了。

　　白昙是个木头人，针扎一下都不知道“诶呦”一声，也不足惧。

　　剩下的，蓝堇是个憨的，指东不会往西。黄葵是个假小子，半点风情都无。绿萼又太小。

　　算来算去，也就自己了。

　　紫藤摸了摸脸，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一定是霞飞双颊春色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