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回话

琉璃见她一出这门，便将手上未绣完的抹额往笸箩里一丢，伏在床头铺盖上“呜呜”哭了起来。

　　想她和灵犀同是苍松苑的三等丫鬟，凭什么要让她来伺候这没权没势的三奶奶。

　　那日她趁着三奶奶出府，回了她祖母那里好一阵耍痴卖憨。恳求祖母调自己回去。谁知她祖母却说，苍松苑能人太多，她没有灵犀聪明，熬到大了也出不了头。还不如留在三奶奶那儿，兴许还有个前程。

　　还说什么三奶奶刚进府，尚未立足。她要是能帮着三奶奶照应打点，便是立下汗马功劳。是功臣，是老臣。

　　屁咧！这洗竹苑的三等丫鬟和苍松苑的三等丫鬟能比吗？明明她才算祖母的亲孙女。

　　如今她倒比琉璃这个买来的臭丫头，生生矮上半截了。没见她刚刚多得意吗？传旨的太监公公都没她气派哩！

　　灵犀再聪明，也猜不出琉璃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回了苍松苑，就马不停蹄地找周妈妈回禀差事。

　　周妈妈生怕这话多经了一个人变了意思，便领着她直接向老夫人回话。

　　灵犀早在回来路上就打好了腹稿。这时见了老夫人，都不需打顿，便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点点滴滴都说得明明白白。

　　“老夫人，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三爷和三奶奶回门，从三奶奶娘家带回来一位姐姐。桃儿姐姐和她相熟，便领着她去安置住处。也不知怎么回事，红芍姐姐和桃儿姐姐闹了口角，在住处打了起来。

　　听说桃儿姐姐被红芍姐姐挠了一脸的抓痕，怕是要破相。三奶奶恼了，便要罚红芍姐姐去浆洗房当差。说是什么时候桃儿姐姐脸上的伤好全了，再让她出门子。”

　　“哎呦呦，这又是‘奶奶’又是‘姐姐’的，难为你说得倒清楚。”周氏笑了笑又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她自己作怪。也是她们奶奶心慈，只打发她去浆洗房当差。若是换作我，早就让人打上二十大板，提脚卖了。还有脸来闹。”

　　周氏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沉声道：“有道是打狗也需看主人。陪嫁丫鬟被底下人打了，岂不是做主子的没脸。况且，是谁给她的胆，敢这样在主子面前耍横。”

　　周妈妈见她动气，忙劝道：“夫人放心。三奶奶肚里有成算，吃不了亏的。”

　　周氏点点头道：“这倒是实话。她在老二家的那里都吃不到亏呢，何况一个小小的丫鬟。”

　　周氏放下心来，便让灵犀下去歇息。

　　灵犀刚走到门口，周氏又急忙叫住她问道：“你方才说，三奶奶从娘家带回了一个丫鬟，可是真的？”

　　“是真的，好像是叫个什么‘枣儿’。一来就要顶了红芍姐姐的缺。”灵犀忙回道。

　　周氏和周妈妈四目相对，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恐怕这才是今日之事的症结所在。

　　“那丫头相貌如何，你可有见到？”周氏蹙眉问道。

　　灵犀摇摇头道：“奴婢没见着。”

　　“罢了，你下去吧。”周氏面色凝重，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灵犀摸不着头脑，只得惴惴不安地告了退。

　　“夫人，或许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周妈妈劝道。

　　周氏将手一摆：“便不是吴氏的意思，也是她兄嫂出的主意。简儿伤势还未痊愈呢，就费尽心思往他身边塞人。明日，我倒要亲自去看看，这带回来的是个什么厉害角色。竟惹得红芍都失了态。”

　　翌日，是吴岫云约好了店铺交割的日子。虽说上一世她们家置过无数地产，但对于她来说，这很不一样。一个是自己看见的，一个是自己经手的，显然是后一种更有获得感！

　　吴岫云激动得一夜没睡好觉。到了第二天起来，赫然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两个黑眼圈。

　　杏儿见了，吓了一跳，忙绞了块帕子替她热敷。倒腾了好一会儿，眼睛底下还是隐隐有片青色。

　　或许是她的脸太白了，那一点乌青仍然显得格外骇人。用早膳的时候，对面的李铭简时不时抬眼看她。几乎将她看毛了。

　　“喂！我脸上可没饭啊！看你自己碗里，老盯着我做什么？”

　　李铭简垂眸停箸，面无表情地说道：“昨日之事，你不必耿耿于怀。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吴岫云嗤笑一声道：“你想多了。我心理素质可没那么差。”

　　“心理素质，心理素质……”李铭简喃喃低语，忽抬头望着她又问道：“这是什么词，我怎么没听过？”

　　吴岫云心里“咯噔”一下，嘴硬地说道：“还什么你没听过？你没听过的多了。‘结棍’懂伐？‘白相’懂伐？年轻人，有空就多读些书，省得别人跟你说话都接不上茬。”

　　李铭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脸上那点心虚尽收眼底。

　　吴岫云暗自嘀咕道：果然是言多必失。今后还是要再谨慎些。她可不想被人当怪物给处置了。吴岫云一边低着头承受着那家伙的审视，一边端过汤碗，企图用喝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谁知，那碗江瑶柱白果排骨汤，看着不冒热气，实则非常烫口。这一勺下去，烫得吴岫云直吐舌头。

　　一旁伺候的杏儿暗呼糟糕，忙倒了一盏茶与她漱口。

　　吴岫云急忙喝了一口，也是滚烫的。这下，她连眼泪都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李铭简见她一张菱唇被烫得愈加殷红。一双眼睛泪盈于睫，好似雨后明湖，端的可怜。李铭简不由得心生怜惜，蹙眉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眼见得她身后的杏儿，呆怔怔像个木头似的，又忍不住斥道：“你是怎么伺候的？下去！”说着端过吴岫云面前的汤盅，细细地替她吹汤。

　　一旁的墨菊，忙夹起一块马蹄糕送到吴岫云碗里，说道：“这马蹄糕是凉的，奶奶略用两口，兴许能好受些。”

　　吴岫云感激地一笑，低头咬了一口。果然入口便觉甜丝丝、凉津津，还有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气。

　　“这里面放了菊哈吗？好特别啊。”吴岫云含含糊糊地说道。

　　墨菊笑道：“奶奶猜的不错。这马蹄糕是用皇菊烹的茶，和了马蹄粉及石蜜蒸制的。府里也只有在九月才制上几回。”

　　“嘴巴好多了，果然有用。谢谢你！”

　　李铭简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都烫成那样了，还这么多话。喝吧！不烫了。”李铭简伸手把汤推到她面前。

　　吴岫云丢给他两粒卫生球，斯斯文文地喝起汤来。

　　李铭简嘴角噙着笑，忽然觉得她也没那么讨厌。至少……还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