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开学第二天一早，所有高一新生拖着行李箱在操场集合，放眼望去一水儿的蓝灰色迷彩服。
楼上高二的学生开着窗户给他们加油助威，什么“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你若军训便是晴天”轮番上阵，各种幸灾乐祸的笑声从楼上传下来。
新生们顶着一脑袋恶意按大小个儿排队上车，李溪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包往行李架上一扔帽子一拉就要睡觉。
吴秀丽站在车门口一个一个数人头：“上车赶紧找座位坐好别到处乱窜，40、41、42……怎么少一个？谁没来？顾致？顾致上没上车？”
车上没有人回答。
“怎么又迟到！”
吴秀丽烦躁道，扭头打算给家长打电话，结果顾致晃晃悠悠从后面走过来：“到。”
“怎么回事老迟到，实在起不来就申请住校。”
吴秀丽又抱怨一遍把顾致推上车，宫云平和王飞低头窃窃私语，猜测班主任是不是到了“每月都有的那几天”，捂着嘴偷笑。
顾致上车之后环顾四周，车上坐得满满当当，只最后一排有个空座，咋了下舌走过去，显然对这个位置不太满意。
车上其他人见他坐到李溪身边纷纷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都不敢坐到李溪旁边才把那儿空出来的，这两个死对头坐一起半路不会打起来吧？
事实上人民群众的担心是多余的，李溪一直睡到基地都没醒。
大巴车后排减震太差，顾致被颠得直想吐，一路上都在想东想西分散注意力，直到前面人都下车了，顾致用手推了推身边睡成猪的人。
“诶，别睡了，下车了。”
李溪被他推得一晃，帽子从脸上掉下来，顾致一看是他呼吸一滞，早知道就不该叫他。
“啧，”李溪不高兴地抬眼，等看清是谁又发出另一个单音，“操。”
冤家路窄，他还想旁边谁身上那么香闻着直想睡觉，一个大男人喷什么香水，有病。
李溪觉没醒透被踹个正着，踉跄着扑向前差点儿摔个狗吃屎，抓着扶手险险稳住挥舞着拳头就扑了回来：“我他妈|干|死|你！”
俩人在车厢里这就动起手了，你一拳我一脚扭打在一起，前天打架憋的火气悉数迸发，大巴车都跟着剧烈摇晃。
车外面排队的八班学生惊呆了以为车要倒，赶紧躲得远远的。
吴秀丽也吓一跳，抬头见车厢里还有人“上蹿下跳”，扒着车门上去就骂：“你们两个干什么！都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李溪跟没听见一样揪着顾致衣领不放，顾致也扯着他后脖领要绊他，外面等着学生集合的教导员看这边围了一圈儿指使两个教官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教官上来一人一个抓住好不容易给分开了。
俩小子力气还不小。
“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李溪气喘吁吁地威胁。
“哼，谁是谁老子还不一定呢。”
顾致撇开教官整理好校服，单肩背着书包下车，又狂又跩。
顾致一战成名，敢和十一中校霸李溪叫板还直接动手，围观的学生望着他既佩服又有点害怕，之前传得多神乎其神也不如眼见为实，也从此变成了老师的重点观察对象，此为后话。
所有的学生终于到齐了，十二个班按重点班普通班依次在国旗台下面站好，指导员站在最高处拿着麦克风大声道：“全体都有！立正——”
学生们懒懒散散地双腿并拢站好，拖泥带水外加窃窃私语。
“早上都没吃饭吗！”
指导员声音又拔高了一个高度，厉声喝道，“到了部队你们就是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我说立正你们就要停止所有其他活动迅速站好！还有人在说话！！！”
下面瞬间一片死寂。
“稍息，”指导员重新发出命令，“立正——”
这一次学生们动作十分迅速，虽然不统一好歹没有拖拖拉拉，指导员这才开始正式的训前讲话。
李溪死死盯着站在自己前面的顾致恨不得在他后脑勺上盯出两个洞，心想妈的头发留那么长要学女生扎小辫儿么。
死也不肯承认顾致比他高。
指导员讲话完毕给他们分配宿舍，只给他们十分钟时间放行李，十分钟之后必须回到原地排队站好。
“全体都有，立正！解散。”
话音一落，十二个班的学生像放出圈的羊群一样疯了一样往生活区跑，托着行李箱的人行动不便，很快被轻装简行的人落在后头。
李溪随大流跟着跑，朝慢腾腾走在后面的顾致竖起一根中指，意思你给我等着。
顾致不屑地冷哼一声，缓缓朝他比出一截小拇指，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个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然而不幸的事还在继续发生。
他们居然住在同一间宿舍里。
这也难怪，老师对新生都不了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以中考成绩给他们排名划分，俩人成绩相差十多分，李溪后面就是顾致。
他上学这么多年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生出某种扭曲的优越感，虽然他知道自己也很菜，但有人比他更菜不是？
前一刻因为排队站在顾致后面产生的愤怒瞬间得到了安慰，连顾致的床位就在他旁边都不介意了。
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放下行李冲回去，顾致不紧不慢地才从外面进来。
李溪觉得这人不是自信心爆棚就是脑子有病，介于对这个人的偏见他更倾向于后者。
然而预想当中某人迟到被罚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因为有别的班因为宿舍位置太靠后比顾致回来得还晚，李溪冷冷地看着顾致那张过分帅气的脸，恨不得一脚给他踹烂。
“我是你们的教官，从今天起负责八班的训练，开始训练之前有几点要求和你们讲一下，首先第一点，训练的时候有任何事情都必须先向我打报告，打完报告才能做。”
队伍里有人小声接话说“放屁也要打报告么”，旁边人跟着偷笑。
“刚刚谁在说话！”教官平地一声吼，吓得那人浑身一机灵赶紧闭嘴。
“谁在说话给我站出来！”教官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站出来。
“好，没有人，没有人承认就多站半小时军姿！我有的是时间。”
教官瞪着眼睛咆哮，全班鸦雀无声，隔壁七班已经开始学习叠被子了，九班也被教官带到另一边学习，整个东南角的操场只有他们还原地站着。
“教官，刚刚是我在说话。”安静了大约五分钟，终于有人承认。
“大声点儿我听不见。”
“教官！刚刚是我在说话！”
“我刚刚怎么说的？做任何事情之前要先干什么！”
“先打报告！”
“你刚刚打报告了吗！”
“……报告！教官！刚刚是我在说话！”
“原地十个俯卧撑，现在就做！”
军训开始不到半个小时，八班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是来玩的，教官是真的在训他们。
因为这段插曲他们比别的班完了半小时学习整理内务，等别的班都从宿舍出来了他们才过去，晚饭也比别的班吃的晚，等到晚上训练结束回去休息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一直比别的班晚半个小时。
但奇妙的是没有人去怪那个开玩笑的同学，也没有人抱怨比别的班多了半小时训练，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纯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从公共洗漱的地方回到宿舍，李溪把脸盆丢到床底下，被子一抖直接躺下睡觉，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本来有说有笑一见他在睡觉立马变安静，窸窸窣窣各自上床。
顾致站在床边看着李溪抖到他床铺上的半个被子皱起了眉头，这人以为这是双人床么一个人占两个位置。
“把你被子收一收。”他冷淡道。
李溪全无反应。
顾致耐心欠奉，扯着被子一角掀回他床上，李溪大半个背顿时暴露在空气里。
李溪跳起来炸毛道：“你他妈找事儿是不是！”
宿舍其他十个人赶紧往旁边躲，生怕这两位大佬动起手来殃及池鱼。
“你的被子占了我的床，你要不想收回去我就帮帮你。”
顾致毫不在乎李溪校霸的威名，俩人隔着两个床铺对峙，稍有擦枪走火就能当场扭打成一团。
“溪哥算了，明天还要训练呢，今晚早点睡……”
和他们分在一个宿舍的王飞大着胆子劝架，李溪卖他一个面子把被子重新铺好，拉灯睡觉。
顾致有认床的毛病，每到一个新环境他至少要花两三个晚上才能习惯，加上宿舍里磨牙打呼噜声音不断，翻来覆去一直没睡。
旁边床铺的李溪睡觉还特别不老实，动不动就“越界”把腿撂到他身上，顾致烦得要死又怕把别人吵醒，掀了两次之后终于放弃治疗，这觉是彻底没法儿睡了。
大晚上睡不着就只能冥想，顾致想起昨天姐姐顾景来劝他回D市，说现在转学还来得及让他别任性，禁不住冷笑。
平常没见他们关心过他，这时候冒出来充亲人，一个个都他妈把他当什么！
李溪翻个身把腿撂回去，顾致身上一轻思绪也跟着回笼。
过道对面的床上呼噜声还在持续，上铺的人又开始磨牙，两边声音交响乐一样此起彼伏，转头看看隔壁床的傻逼，除了睡觉不老实之外竟然意外的安静……
顾致胡天胡地的想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