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高阳承的寨子建的很有巧思。背靠莽莽大山，利用天险让山寨固若金汤。若不是被端沐其娜用巫毒奇袭，本不会那么容易被攻克。端沐其娜死后，高阳承吸取了教训，将山寨的守卫安排得更万无一失，季予看了布防暗自点头，难怪雍伯靡在这里折戟而归，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在这种情况下认识高阳承，让季予仿佛浑身长刺一般难受。姜缱当初醉酒时那一声“承”，在他脑中一直反复回响。

季予和高阳承，不说你死我活，至少也不可能一笑泯恩仇，不过是前度形势迫不得已，才合作了一回。

从前季予从未在意这个“承”，如今这个字戳到他眼睛里，只觉得进了个沙子再也无法忽略。

不对，这沙子仿佛嵌入了贝壳柔软的内里，就算流出珍珠泪，也无法将他清除出去。

他几乎是逃一样想离开登葆山。

端沐其娜死后，高阳承重整登葆山，将她的东西全部烧掉。他吩咐濮人在山上开辟出一片营地专门给季予的亲卫居住，不想住了没几天，季予主动下山了。

夏人走了，姜缱和姜缗留在山上。高阳承仿佛在梦中。

往事如烟。一眨眼他和姜缱都已经长大，再一眨眼他们的国没了，而姜缱和姜缗都嫁给了仇人。

简直魔幻。

高阳承理解不了这其中的曲折。缗儿性子柔弱，跟了姒无余他无话可说，可是缱儿从小刚烈要强，怎么也着了姒予的道？

夏后氏的男儿究竟有什么，竟让濮国宗姬双双忘记仇恨，委身于他们？

是爱么？爱能超越恨？高阳承捏着不知把玩了多久的青檀木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对于夏人，他敌意深重；对于季予，他恨到骨子里。不过是顾虑姜缱，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这天登葆山的余晖将尽，季予来找高阳承。

季予跟随山上的濮人，称呼高阳承一声：“高阳王。”

高阳承皱皱眉，“王子予，何事找我？”

季予开门见山：“来辞行。我等在山上叨扰许久，明日便要走了。”

高阳承以为姜缱至少还需要住上一个月。

早产的虚弱，去世亲人的伤痛，短短几日不足以抹平。这个姒予怕是不知道阿媪对于姜缱的意义。

他冷着脸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缱儿的意思？”

季予也不隐瞒，“我。宝源山还有些未尽事宜，巫王等我过去详谈。”

“巫王？”高阳承不屑，“她能有什么事？要不是她，缱儿也不会被端沐氏抓住。王子予，你要下山便去，缱儿不能走。”

季予神色不变，目光却凌厉起来。他的手拂过腰间的铜刀，眉宇间有些挑衅：“高阳王这是何意？难道我妇人的去留还需要你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