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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露出体贴的笑容:“这也难免,平日你在家里是最小的,大家都宠着你爱着你,现在来了个更小的的,还在外面吃了那么许多的苦,大家心疼她。过几天就会好多了,你也多照顾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疼惜是应该的。”

  筠雅抿了抿嘴,虽然点点头,却不晓得心理师怎么想的。

  车队来到门前,千问从舆车中走出来,夫人立刻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心疼地上下看看她。

  待看到她手臂上包扎的伤口,夫人顿时惊得大叫:“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

  这一声顿时引来了申侯和众人的注意,申侯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盯着莫离道:“怎么回事?派这么多人过去,为什么还会让小公主受伤?”

  莫离急忙跪在地上:“臣保护小公主不周,请君上责罚。”

  “到底怎么回事?”申侯的话音中带着怒意。

  哗啦啦,莫离身后的侍卫们立刻全体跪下,一位侍卫在后面道:“君上,此事与莫离大人无关,是我们防备不当,被那太子宜臼闯了进来,才将小公主摔成这样。”

  申侯顿时大怒,脸色骤然变得如发怒的雄狮,喝道:“你说什么,是谁伤了千问?”

  莫离一摆手,阻止了侍卫说话,自己答道:“是臣的疏忽,离开镐京不久,宜臼带兵追上来,想要强留下千问,我当时未曾发觉他是如此冲动之人,谁料他竟想要靠蛮力挟持小公主,被小公主咬了一口,便将她狠狠摔在了地上。此事是臣大意,请君上降罪!”

  申侯急忙扶起莫离:“此事与你无关,哼哼,想不到姬家父子二人都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枉我申家对他们如此忠贞。幽王如此,太子又是这样,居然还想染指我家千问,却是再也休想!”

  一家人将千问带回了内院,来到夫人的居室里面。顿时满屋子挤满了家人,大公主筠雅,大公子陟延,二公子尚华,还有莺莺燕燕的许多丫鬟麽麽都挤进来,围着千问嘘寒问暖。

  千问略有不适,却强忍着应付,最后终于躺在了床上,脸色泛白,有种虚脱了的样子。

  众人这才大惊,急忙手忙脚乱地喊了女官进来诊治,屋子里人虽多却鸦雀无声,都有些紧张地看着女官。

  女官见这么多人围着,一时也有些慌乱,竟然连药箱都哆嗦着打不开,额头满是虚汗。还是千问看出了女官的窘迫,强打精神道:“母亲,我有些气闷,不如让大家都回去吧……”

  夫人急忙跳起来催促众人离开,只留下了一个是女和女官在屋里。众人无奈,只能一个个走出来,两个公子倒无所谓,一来年岁都大了,二来对这个小妹之后疼爱怜惜;唯独筠雅有些吃味地走出门,一时间望着天空,有种被人冷落的空虚感……

  此后日复一日,千问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心情也随着远离了后宫的尔虞我诈而变得日益开朗起来。只是左臂关节下方一个浅浅的疤痕却无论如何消不去,就这样留在了上面。

  虽然夫人多次寻找了许多谢邑城有名号的医生,也用过了多次药物,但那伤疤却始终顽固地留在胳膊上,怎的都不下去。到了最后,千问也懒得再去理会,有疤痕就有疤痕吧,索性就当个纪念。

  对这件事情,筠雅公主也热心了多次,说不出高兴还是失落。

  这段日子以来,两姐妹的感情升温不少,千问始终记着四岁时候姐姐总给她戴头花的事情,对这个姐姐极为亲近。而筠雅外表虽疼爱妹妹,心中却始终有种失落。

  一来是千问身体将养好了之后,容貌气质更上一筹,走到哪里都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虽然千问本身并不是骄傲刁蛮的性子,平日也都是闷在申侯的屋子里读书,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每次出现在公众场合,身上内蕴静雅的气质都会瞬间将一众互相攀比的官家小姐给比下去,加上出尘脱俗的容颜与温润有礼的笑容,对谁都和善可亲的姿态,实在是完美到了极处。

  二来千问性子温和,对什么都不争不抢。也不会对任何下人摆出姿态,在申侯府里的声望简直仅次于申侯本人。更重要的是她的聪慧。

  作为女儿,尤其是诸侯家的女儿,谁都知道是未来诸侯联盟的工具,没有哪一个会真正受到家里的重视。所以大多数的诸侯家公主都是放纵自我的主儿,等时候到了自然有家人负责找个门当户对的家族嫁了,继续安然享乐。

  但千问不同,自从镐京回来之后,申侯已经尝试让千问参与家族事情的讨论。她话虽不多,往往只是听着,但偶有说话,则必然直指要害,将事情的关键全盘点出,令人震惊不已。

  随着她读书越来越多,又被申侯特意找了几位当世大家来潜心教导,千问的智慧和见识便更加极速提升。虽然外人不清楚她的程度,但很明显的一个标志是申侯的好多政事与杂事的处理都开始过问千问,好像不听一听她的建议就不放心一样。

  而这样的状态,随着申侯府两位不得了的大人物的到来而更加抬高到了顶峰。

  这一天,申侯将四个孩子一起叫到了书房,郑重其事地对他们道:“我有联系到了两位当世大家,让他们来教导你们。不过因为他们地位尊崇,我也没有那份资格将他们全都留在申国。根据他们的说法,加上我的热情邀请,这两位将在申国都城谢邑逗留三年。这三年他们会开设私塾,教导所有有灵性的孩子,我已经为你们四个都报了名,今天下午就去测试。”

  大儿子陟延好奇道:“父上,什么人居然连诸侯王的面子都不给,居然要我们主动过去,还要测试,简直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申侯脸色一肃,喝道:“休得胡说。这两位的名号你们也听说过。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一个是伯阳先生,一个是龙拯上人,两人都是博有名望的大家,你们能拜在其门下,绝对是大大的幸事。”

  二子尚华眼睛一亮:“原来是伯阳,我听说他一出生便是白发,如今更是白须白发,长得仙风道骨,在民间声望极隆。平日爱骑一头毛驴,说话有理有度,很是不凡。可惜生性闲散无拘无束,向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父上能够将他留下来,一定是费了一番工服的。”

  申侯呵呵轻笑:“你倒有些见识,可知那龙拯上人是谁?”

  尚华摇摇头:“不知。”

  申侯看陟延,陟延亦摇头。

  筠雅看都不知道,立刻觉得这是展露智慧的时机,立刻抢道:“能够与老聃一起被父上留下来,定也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了。我想跟随此人学习,定能增长不少见识。”

  谁料申侯却摇了摇头,反将眼睛看向了千问:“孩子,你应该是听说过他的吧?”

  千问被这个名字触动了回忆,想到了当年龙拯在褒伯家的过往,禁不住再次想起了妹妹姒儿,顿时有些情绪低落,黯然道:“倒是见过他一次,曾因为一饭之恩为我测算过命数,但是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他还算是个急公好义的人物。”

  申侯拍手道:“认识便好,我还以为那人故意欺瞒于我。你们确是不知,这龙拯上人最近半年名头极响,在各国为不同的诸侯都有测算,向来算无遗策,极为精准。此次来到谢邑,我本来也打算让他为我算上一卦,谁料他算了片刻居然亲手打破了龟甲,说什么也不肯将测算结果告诉我。”

  陟延好奇:“这是为何?”

  申侯也露出诧异表情:“这如何知道,不论我如何问他,他只是不说。我以为可能命不久矣,他却说我不是夭寿之象,但除此之外便再也不愿意提及。这让本侯更加好奇,后来拗不过我再三央求,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亲自教导我门下的一个孩子,算是弥补对我秘而不宣的罪责。”

  陟延等人立刻将目光看向了千问,筠雅略有些嫉妒地道:“于是父上便将妹妹推荐了过去?”

  “非也。”申侯摇头,“我本来最先推荐的是陟延,龙拯摇头,我再推荐尚华,他还是摇头。我无奈之下便将你们姐妹一起说出来,那龙拯手指掐算了几下,说与千问曾有宿缘,如今愿意将那缘分延续下去。我便回来告诉你们,每日跟随老聃学习,千问每日申时之后,便去隔壁龙拯上人处学习。”

  千问心情黯然,摇头道:“父上,请转告龙拯,感谢他对千问厚爱,只是我过于思念妹妹,不想看到昔日旧人,以免忧怀情伤。替我推了去吧。”

  说罢竟第一次不顾长幼,一个人小跑着离开了书房,朝着曲径通幽的石子小路上跑去了。

  新的一天照例来临。

  谢邑是个不靠山不挨水的平原,拥有平原地区难得的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秀丽的风景。尤其是在谢邑城外三里的位置,有个大约直径一里左右的小湖泊,里面产物丰美,景色宜人,莲花摇曳其上,更有采莲者歌声悠悠,的确是个极为惹人喜爱的所在。

  申侯四个孩子还是按时来到了约定地点。

  在湖泊的沿岸,刚刚建起了大约四五间草庐,有矮矮的围墙将它们包裹其中,隐约看得到里面开垦出了几席菜圃,还有刚刚建好的木制水车,外面站了一群娃娃,也有年岁稍大一些的,正候着一人。

  那人蹲在菜圃中专心浇水,身上穿着朴素的褐色衣着,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挂饰,就连头上也仅仅包了一个布巾而已,平凡得就像街头劳作的农夫,没有任何惊人之处。

  唯有那满头的雪白和满脸的胡须,都是雪白颜色,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看起来年纪却不是很大。众人静静候在门外,丝毫没有觉得此人实在端架子,反而觉得人就该如此与自然亲近,做一个超然物外的隐世高人。

  陟延等来到门口,百姓们自然识得他们的身份,尤其是见到了跟在最后的千问,立刻开心的跪下喊道:“见过诸位公子、公主。千问公主身体可好点了吗?”

  “千问公主,多谢您的指点,我家老头子最近的咳嗽好多了,他一直想要跟您道谢呢。”

  “千问公主,你好久没出来教我们识字了,是不是又在侯爷的书房读书了?我们都等你呢。”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在感谢千问,让站在他前面的几个哥哥姐姐皆有些错愕。

  陟延忍不住笑道:“小妹,想不到你的声望如此之高,平日常跟大家来往吗?”

  千问一边应对着百姓,一边回答道:“有时候在家里无聊,常回忆之前在山里的生活,我也过不惯锦衣玉食的日子,就常出来跟附近百姓们一起聊天说话,久了就熟悉了。”

  正说着,有人兴奋大叫:“伯阳先生要开门了,大家排好队。”

  众人顿时大喜,有人对千问道:“今日是伯阳先生开庐收徒的日子,千问公主也是为此而来吗?实在太好了,假如我家那个臭小子能有幸被先生选中,就能够日日见到公主您了。”

  更有人大呼:“都让一让,申侯家的公子和公主来了,让他们先行。”

  百姓们急忙让开一条去路,都知道这个机会是申侯为大家争取的,又慷慨的干所有人分享,因此,将机会让给公子公主们,百姓们心中并无怨念。

  陟延等急忙表示感谢,频频向两边点头,率先来到了门口。

  草庐门打开,白发白须的男子微笑着站到了门口。看看外面等候着的人群,点点头道:“今日我开庐收徒,只为偿还当年的一番恩义,大家不用着急,凡能回答我问题者,都可以成为我的弟子。”

  随后拿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伯阳先生笑道:“一个一个进来,通过者,我会让他留在身后,未通过者直接离开我的草庐。”

  陟延等人对视一眼,陟延大步走进,第一个面对着伯阳先生。

  “伯阳先生好,在下陟延,申侯家大公子。”

  伯阳呵呵轻笑,似乎对任何人的身份都无所谓的样子:“听好,我的问题是,你如何分辨善恶?”

  陟延略感错愕,毫不犹豫地回答:“与人为亲,孝敬父母,邻里和谐,乐善好施都为善;横行霸道,欺上瞒下,放辟邪侈都为恶。”

  伯阳点头:“来我身后。”

  陟延大喜,想不到问题竟如此简单。潮后面的尚华等人眨眨眼,做了个安慰的表情,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尚华来到,自我介绍过后,伯阳问道:“你如何看待生死?”

  尚华顿时放下心来,坦然答道:“生则建功立业,孝敬父母,尊崇天子,繁衍子嗣;死则流传后世,为人敬仰,永远追怀,成为后世榜样!”

  伯阳淡淡道:“来我身后。”

  轮到筠雅,伯阳问道:“你如何看待美丑?”

  筠雅想了想,答道:“仪容整洁,讲究礼数,外在鲜美,内蕴丰富,品德高尚,胸怀大度,此为美;心胸狭隘,仪容不整,放诞无礼,斤斤计较为丑。”

  伯阳也点点头:“来我身后。”

  最后轮到千问,走上来轻轻福了一礼,脸上并没有多么在乎的表情,似乎今日这个拜师对她来说可有可无,更是不用挂在心上的小事。

  伯阳眼睛一亮,大笑道:“可是申侯家的小公主千问?”

  千问略有些疑惑,没想到伯阳先生竟会主动说话,淡然答道:“正是。”

  “好,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如何看待命运?”

  听到这个问题,千问不由有些错愕,稍微想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先生,命运虚无缥缈,根本无法捕捉。你以为的幸福不一定是幸福,你以为的灾难也不一定真的就是灾难,祸福相依,有时候祸就是福,福就是祸。我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