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命是场华丽错觉，时间是贼，偷走一切。

　　无论世间风雨如何盛行，在这夜色的霓虹中总能找到麻痹情绪的幻境。

　　一行人将将落座，夏云汐便吵吵嚷嚷的点了一大堆，不过片刻经理便领着侍应生端持着餐食酒水入了门。

　　顾羡接过罗瑾曦递过来的冰美式，咬着习惯灌了两口，沁凉的冰冷划过喉腔，让她暂得了些微的安抚。

　　【别让苏霖喝酒，他一杯倒的】

　　像是累极了，顾羡的声音听上去也比平时散漫得多，罗瑾曦得了叮嘱也没再起哄让坐在对面的苏霖喝酒，只能拉着陆青泽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

　　苏霖左边挨着陆青泽，右边坐着先前一起录节目的其他三位嘉宾，他平素是个滴酒不沾的人，酒量极差，但见着大家都起了兴也端了果汁饶有兴致的参与着话题，偶尔被罗瑾曦逗得没法搭腔，也笑笑跟着饮两口。

　　陆青泽虽然话少但在罗瑾曦的特别关照下喝了很多酒，顾羡瞧着灯光划过小孩的脸颊时，他的耳尖都有些微微发红，但还是很配合的一点没有推搪的意思，但凡有人朝他举杯都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顾羡咬着吸管，安静的坐在罗瑾曦身旁的沙发上，视线落在对面几人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偶尔苏霖跟她短暂的对视，眉眼舒展尽是熟悉的温和。

　　她此刻脑子乱七八糟的没办法思考，连杯子见了底也不知道，吸管中涌入空气被她吸溜得一阵作响，陆青泽听着声音便抬眼瞧着她，眼底有些笑意，她只好佯装无事的将咬得变了形的吸管抽离开去。

　　紧接着，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盯着屏幕上备注的【大老爷】三个字，脑壳更乱了。

　　这么晚了老爷子还给她打电话，想着最近自己谨慎自持的乖觉行径应该是没有犯错被抓包的可能，那么就只剩一件事情能让老爷子这么毫不冷静的半夜骚扰她了。

　　她拿伸手用指尖戳了戳正拉着陆青泽喝酒的罗瑾曦，将手机屏幕对上那喝得有些兴奋了的双眼，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说道：

　　【姐妹，救我】

　　罗瑾曦瞧着屏幕愣了三秒，继而果断的接过了她的手机，然后朝着众人发号了一个全场禁言的指令，才按下了接听键。

　　【爷爷好呀，是我小瑾曦，羡羡她睡下了，有什么事您跟我说，我明儿转告她就成】

　　【欸，就她一人，没其他朋友】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我没听她说过她有男朋友，您是不是搞错了】

　　【还一起参加过饭局？您别激动，我真没见过她跟哪个男的很亲密来着，我明天让她醒了好好跟您解释，我看这事儿八成是误会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听得罗瑾曦一脸被雷劈中了了的神情，她一边咬牙切齿的盯着顾羡，一边温柔真诚的安抚着顾老爷子，她觉得很受伤，连老爷子远在国外都知道的八卦她居然毫不知情，塑料姐妹花果然禁不起考验。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罗瑾曦盯完顾羡又转头看看陆青泽和苏霖，完了又转回去看顾羡，啧啧啧，贵圈真是乱，但她却好想入股怎么办。

　　电话挂断之后在座仍是保持着刚才的沉默，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顾羡听着罗瑾曦跟老爷子的对话心下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之前侥幸的觉着这事已经过了月余都风平浪静的，应该没有人会去给老爷子嚼舌根，是她疏忽了。

　　罗瑾曦自是不会当着几个不相干的人面前质问她原由的，但看她眼神中毫不掩藏的狡黠，注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被这个小插曲打断的众人很快又再次进入到推杯换盏的觥筹交错中。

　　顾羡也被老爷子这个神来之笔的操作激得没了睡意，她琢磨着当时在场的人本来就挺多不认识的，圈子就这么大，传来传去的八卦落到了老爷子耳朵里，不知道出落了个什么样夸张的桃色绯闻。

　　这些年老爷子给她明里暗里指派了多少门当户对的优质青年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越是抵触，老爷子越是心急，如今倒好，出了这么个并非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怕是很快就能连陆青泽的身家背景都事无巨细的查个底儿掉，于陆青泽眼下的形势来说，百害无一利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担心的瞧了陆青泽一眼，正撞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对方。陆青泽显然已经带着些醉意，眼神中少了些冰冷的锋利添了几分迷离和呆滞，过了良久顾羡才叹了一口气，伸手抚着额头收回了视线。

　　众人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陆青泽喝得有些醉了，整个人半倚在苏霖身旁但意识还酸清醒。夏云汐就醉得厉害了，直接瘫靠在沙发上，行为基本无法自理。安排好人送其他三位嘉宾离开，顾羡瞧着罗瑾曦的脚步也有些虚浮，看看众人的状态，想着明天苏霖和陆青泽都还有通告，不能再浪费休息时间了，索性计划将人都打包去了罗瑾曦的公寓安置。夏云汐醉得厉害她实在处理不了，就交给‘将·夜’的经理安排到罗瑾曦的专用房间里了，又让经理通知了家里人才带着其余三人离开。

　　楼下罗瑾曦的车已经被开到了门口，她喝了酒自然不能开车，顾羡又是个车技菜到她害怕的主，于是她将钥匙丢给了扶着陆青泽的苏霖。

　　这头罗瑾曦爬上了副驾驶，顾羡瞧着陆青泽虽然意识清醒怕也是硬扛着没办法行为自理的，终归不放心让他自己回去的，便让苏霖先上车看着罗瑾曦。

　　没了倚靠的陆青泽站得有些不稳当，拿着手机想订网约车都有些看不清，怼着屏幕往上凑，眼见他踉跄一下身形不稳，顾羡下意识的揽住了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不至于跌倒。

　　陆青泽只觉鼻尖划过一阵清爽的香气，让他觉得舒服，无意识的将头往顾羡这边靠了靠，嘴里呢喃着

　　【车怎么还没有来】

　　带着些酒气又满是撒娇的味道，化得人心中一软。

　　【你这样怎么回去，跟我们走好不好】

　　【不要，我要回家】

　　小孩奇特的别扭中还有些莫名的固执，顾羡毫不怀疑如果不说服他心甘情愿的一起走，今儿他在这能闹腾一宿直到酒醒。

　　【你跟我走，明天早上起来就有菠萝粥吃好不好？】

　　顾羡瞧着陆青泽一脸憨态觉得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对方脸上鼓囊起来的奶膘，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觉语气软了半截，耐心的哄小孩子，这一套顺毛的功夫连她都佩服自己。

　　【好】

　　陆青泽突然乖巧的答应让顾羡有些措手不及，但好歹是骗到手了。

　　顾羡将陆青泽半扶到车上，前边坐着导航的罗瑾曦已经借着酒劲睡了过去，她无奈的用手机导航给了苏霖地址，让苏霖将车跟着导航开过去。

　　到了罗瑾曦那套常住的小公寓，将喝醉的两人安置好已经很晚了，苏霖和顾羡也是累得够呛，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躺下了。

　　顾羡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听着身旁罗瑾曦均匀绵长的呼吸，后悔自己先前没有来点酒。

　　反正也睡不着，便是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想事情，朦胧之中听着门外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再无一点睡意。失眠于她最近是常有的，她也习惯了这样空寂的夜晚，一点点的，清晰的感受时间的消逝。

　　觉得有些渴，遂起了身，想着去厨房倒杯水喝。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苏霖也没有睡，也是端着水杯坐在没有灯光的露台上，脸望向灰暗沉寂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呆。

　　苏霖的睡眠质量也不是很好，失眠也是常有的。此刻的他被一袭月色笼罩，整个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顾羡捏了捏手中的水杯，轻轻的走了过去。像是终于察觉身后来了人，苏霖才慢慢的转过了脸来。光线虽然很暗，但那双眼睛还是清透润泽的模样，顾羡拿了沙发上的薄绒毯递给他

　　【太累了反而睡不着】

　　【嗯，反正天也快亮了】

　　【别冻着，眯一会也是好的，下午还有活动呢】

　　苏霖听话的将薄绒毯披在身上将自己围了起来，顾羡又将手中尚有些温热的水递给了他。

　　【羡羡，要是以后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呐】

　　【所以，苏老板要努力挣钱给我涨工资啊，不然我就只能牺牲一下找个富二代嫁了改善咱们雪藏小分队的生活了】

　　【我觉得你这个计划实现起来要容易得多，不然我们正式考虑切换一下目标】

　　。。。。。

　　两人闲聊了一阵，许是苏霖的打趣让她心底松快了些，不一会便来了睡意，叮嘱完苏霖抓紧时间打个盹就走回了房间。

　　路过陆青泽睡的那间屋，莫名就想起来他之前的一些举动，想起来小孩是个怕黑的，便轻轻推开了房门，打开了他床头的壁灯，此刻的陆青泽进入了深度睡眠，露在被子外的眉眼带着乖巧的柔软。

　　顾羡将门留了间距没有关严便退了出来，转身回了罗瑾曦的房间。

　　与此同时，身处比利时的顾老爷子瞧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目瞪口呆。

　　如果说之前的消息都是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那么眼前几张照片中能跟顾羡抱在一起的男人总不能是p上去的吧。

　　正在一旁修剪花枝的顾老太太瞧他一脸神情凝重的模样也凑了过来，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孙女，另一个跟她抱在一起的人明显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这，这是咱们羡羡？这小伙子是谁？你就不能找个专业的将脸拍得清楚些？】

　　顾老太太一连的质问，愣是让顾老爷子说不上话。

　　两人反反复复将照片看了好多次，一再确定照片上的顾羡确实是拥着个男人，还是非常亲昵的样子。

　　【我找人拍她？那妮子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的也是，为什么会将照片发给你，小年轻谈个恋爱不是正常的么，除非，这个男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顾老太太手里还执修剪花枝的剪刀，她惯是个厉害的人，一下就明白了匿名发照片给他们的人内里的意图。

　　【管他什么来路，羡羡能有个喜欢的人陪着她就挺好的，这些年你那些招对她越来越不好使了，我可告诉你，你别瞎掺和啊，要是坏了羡羡的好事，我跟你没完的】

　　顾老太太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厉害人物，老爷子也只得唯命是从。

　　【不过那小子底细也是要查查的，万一羡羡哪天领家里来了，我们得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已经让人去了】

　　天气一天暖过一天，日子一寸一寸都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