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这一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期许了永远又起身离开的那种，越是不甘越是遗憾，不如跟自己和解，也算是一种成全。
罗瑾曦跟着皮皮到了录制现场的时候太阳已经斜到了山坡，还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镇饮料被众人哄抢，罗大小姐自然又落了不少细致周全的好名声。顾羡咬着吸管瞧着对方一脸的得意像只圆毛小狐狸，突然想起二十出头的罗瑾曦，也是用那双精明狡黠的眼灼灼的瞧着沈嘉。
那时候沈嘉还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娱乐圈打工仔，靠着角色的积累和口碑也混了个脸熟，但一直只是个不温不火的三线演员。初入职场的罗瑾曦建立的第一个独立品牌就是跟沈嘉签的代言，两人在合作中渐生情谊，接二连三的被蹲守的狗仔拍到出双入对的视频和照片，连远在国外的顾羡都忍不住打电话跟她八卦，听到她亲口承认时那感觉颇有些玄妙。
后来她回国见到沈嘉本人，才知道为什么向来没心没肺的罗大小姐不管不顾的要跟这人在一起。罗瑾曦从小到大名利场上明码标价的关系见了多少，到底还是期望有一次不管不顾的纯粹温柔。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顾羡知道这姑娘心底对这份感情看得有多重要，再后来任何人的名字从她嘴里冒出来，听着都没有从前那种劲儿了。离开了罗瑾曦的沈嘉则一路高歌猛进，后又连连斩获双料桂冠，终于站到了娱乐圈金字塔的顶端，一时无两。
在罗大小姐醉生梦死的那段时间里，顾羡见识过她真正的无助，对着屏幕中那个衣冠楚楚一身矜贵的站在聚光灯下发表获奖感言的人，又哭又笑，眼底的难受像是栓住心脉的镣铐。
“等会儿我就走了，公司那边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理，也不知道养一群人来干什么，连一天的空隙都不给我留，没劲儿”
“谁说的认真做到35岁存够钱就退休，然后带上我环游世界去的。”
“你帮我看着Sum，我给他塞这节目来给他折腾够呛，少爷脾气上来了连消息也不回”
罗瑾曦幽怨的瞧着罪魁祸首，对方却是面上毫无愧疚的拿眼撇她，咬着吸管笑得一脸谄媚，微微露出整洁的牙。
“到底是公务缠身还是怕绯闻缠身？我可听沈大影帝说今晚录制结束约了大家一起聚餐呢”
“他约的是大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真的去了，你是吃饭还是吃瓜？”
“这天气，吃瓜多解热消暑不是，再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跟自己和解了。”
“为什么非得和解，人生不就是顺应天意的折腾吗？从他要离开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叛逆是小孩子才有资格玩的把戏，成年人的世界要顾全大局。”
罗瑾曦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好看的酒窝，眉眼弯弯。顾羡别过脸不去看她，准确的说是不知道如何劝她，固执又拧巴的性子，看对方门儿清，落到自己身上全是糊涂账。
“我说，苏老师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可听人说徐佩这段时间跟陈书芯走得挺近，你也知道那三八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徐佩比我预想中要聪明，先前那个小艺人的事儿花了她不少资源才摆平，乔安也想压压她的邪气，但在董事会上几个大股东力保她，最后还不是只做了做表面功夫降了职级而已，就把这事儿按下去了。要是陈书芯也被她拉拢给我使绊子，那我苏霖这剩下的合约时间，可够精彩的了。”
“你倒也不用太担心，怎么说罗氏手里的股份还能在董事会中说得上话，霍轻舟那白眼狼，他不也得忌惮着老爷子，不敢肆意妄为的。”
“嗯，有你罗大小姐在我还能喘口气儿，目前胜算太小，不值当跟她你死我活的闹腾，等准备好了那份大礼，谁也别劝我善良。”
顾羡咬着吸管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脸上带着些谄媚讨好她倒是瞧得清楚。
“别咬了，待会再夹着你舌头，几岁啊你？”
“也就比你小半岁，不是说要走么，几点的票，我让皮皮送你”
“没事，有崔葛呢，等Sum休息跟他打个招呼再走，不然这小少爷回去可得给我翻了天”
“那你可得准备好跟沈老师叙旧，人这两天可没少给你看顾弟弟。”
“我还是留着满腔柔情给你们家苏哥哥好了，崔葛可是跟我说了，人对Sum周到又仔细，我都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这块瑰宝的。”
“怎么，这是准备邀请我们苏老师下场给沈大影帝上一课的意思？”
“我觉得这提议不错，左右我是不吃亏的。”
罗瑾曦瞧着顾羡调侃得神情，也顺着话茬接了下去。从昨晚到现在，苏霖像个朦胧不清的谜团一样搁在她心口，她尝试着理了很多思路，好像每一条都能抵达，但都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包括他的温柔，那种居高临下的，收放自如的温柔，仿佛是他的武器，让她好奇。
两人嬉闹着，倚靠着车身说说笑笑，瞧着渐渐没入山坡消失不见的太阳，没完没了。
皮皮拿着苏霖换下的衣服朝她们走过来，老远就跟顾羡嚷嚷起来：
“录制的时候有两个嘉宾受伤了，霖哥去帮忙的时候粘了一身血，人没啥事儿，但导演说今天就先暂停录制了。”
“谁受伤了”
顾羡瞧着衣服上扎眼的血迹，眼皮一跳。
“就那个江老师和沈老师，具体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我瞧着的时候两人摔一块，被农户家的铁钎子划拉了手，整个手臂上都是血，瞧着都害怕，霖哥最先反应过来，跑过去帮忙，就给弄一身血。”
“你是说沈嘉受伤了?”
罗瑾曦反应着皮皮提到的沈老师，又听他描述得乱七八糟，忍不住打断了他。
“走，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顾羡拉了罗瑾曦的手就往摄制现场跑去。
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摄制组退了出去，场务部门在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现场整理，导演组负责人和医护人员将几位嘉宾围在中间挨个检查询问。
顾羡和罗瑾曦到的时候沈嘉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在进行包扎，江盛祁的伤势要重一些，已经由医护人员陪同去了就近的医院处理。
“姐，你什么时候到的，刚可吓死我了”
夏云汐最先看见两人，从椅子上起来，迎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罗瑾曦瞧着他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余光落在坐在一旁休息的沈嘉身上，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感觉到那束目光，她的心像漏了半拍，根本没有勇气跟他对视，只能侧了身子，将视线落在了旁处。
“就那个江盛祁啊，也不知道怎么了，节目组让他不要碰那铁钎子，他非要自作聪明，嘉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往下落了，要不是嘉哥拉了他一把，估计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的事了。”
夏云汐这边三言两语解释了状况，又回头瞧了瞧胳膊上挂了彩的沈嘉，瘪了瘪嘴，沈嘉倒是一脸沉静的没有太多的情绪。
“是个意外，小江也不知道那铁钎子没有钉牢靠。”
沈嘉缓缓的开了口，目光一直停留在罗瑾曦的身上，没有移开。
顾羡瞧着苏霖和陆青泽都没有事儿，悬着的心早就放下了。眼下这情形有些尴尬，罗瑾曦也不说话，沈嘉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给人盯出个洞来，其他几个人不知所措也不敢贸然搭腔，气氛诡异得有些尴尬。
“沈老师确定不需要去医院再看看吗？”
顾羡朝沈嘉走了过去，瞧见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估计伤口有些深，试探着问了问。
“不打紧，今儿也录不下去了，几个小兄弟都一天没进食了，我让人去点了餐，大家一起去吃些东西再回去休息吧，至于明天怎么录，晚点导演应该会重新给大家发流程。”
沈霖声音带着些疲乏的沙哑，到底是饿了一天，听着倒是没有平时的沉稳，罗瑾曦抿了抿唇没有搭腔，目光倒是落到了站在她对面的苏霖身上，那人脸上还淌着汗，汗珠被灯光扫过反射出细碎的光。
“是有些饿了，那就麻烦沈老师带我们过去了。”
苏霖瞧着众人都保持缄默，便插了话。顾羡也拉了罗瑾曦，嚷嚷着饿了得先吃饭，万事稍后再谈。
“迟早会遇见的，早晚要面对，圈子就这么大，还能绕哪里去。”
顾羡拉着她走在一行人前面，轻轻软软的在她耳边落了话。
“我预想过千万次的重逢，却没料到真正到了这一刻，居然没有一个预设的中的情形，羡羡，我难受的不是没有跟他有个结果，而是，面对我曾经想要豁出去一切的人，我居然无动于衷，你说，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夜色笼上了她眉眼，没了平日张扬的豁达爽朗，多了几分温软。
无法得知，人们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是我们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呼呼的往灵魂里灌着刺骨的寒风，所以我们急切的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人来填上它的空隙，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却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明明足够好了但就是填不了那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