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场社会学实验

听到戚氏攀扯上了丁樘的父亲，丁樘面容一滞，但转瞬间就恢复了原样。他道：“你与他好上自是我管不着的事情。他半鳏、你半寡，倒是搭得很，只是你不该怀着心思害我家人，还要谋夺我的家产。”

　　戚氏道：“你家的钱就是干净的么？我凭什么不能打主意？”

　　“是啊，你可以打主意，但你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如今这个下场，你可谓是半点怨不得别人。”

　　戚氏自嘲一笑，道：“我本风尘人，能过这么多年安生日子，便已经叩谢佛祖保佑了，还有什么不值的呢？如今就算死，我也还能告诉自己一声，我是拼过的。虽比不上你们这种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但我也算过过这样的日子！”

　　“好啊，你有这般认识就好。你应当知道，犯了这样的事情，落在我娘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我也不多说了。三日之后，沉猪笼还是三尺白绫，你自己选吧。”

　　戚氏一愣，接着是满面不信，吼道：“你撒谎！你上一次明明说过不会杀我的，会遮瞒掉的！”

　　丁樘心内暗笑，果然镇定都是装出来的。有的时候人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把自己打扮得强硬。别看她刚才嘴硬，那是因为知道颜氏已经放过了她。如今形势大变，由不得她不紧张。

　　“是啊，我是说过，不过我说的能有我娘说的算么？我劝过了，但是并没有用，我娘不信你。”

　　这一下戚氏算是彻底慌了神，牙根都在发抖。丁樘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所以，你要想办法让她相信你。”丁樘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声声撞击在戚氏的胸膛。

　　戚氏面色和缓了些，不再狰狞，侧过脑袋道：“哥儿要我做什么？”

　　丁樘站起身，拍拍屁股，轻笑道：“也不难为姨娘什么，只要姨娘能够拿出和大伯公断了的投名状就可以了。”

　　戚氏也轻佻笑道：“你要我对付他？这个简单，你只管说怎么做就好了，他的秘密我知道的可多了。”

　　丁樘却伸出食指摆了摆，道：“这种事情，总要姨娘自己想的才算。若我出主意，怎么显得出姨娘的诚意呢？”

　　戚氏面色微变，却还是言笑道：“不想哥儿还真是趣人，我出主意和哥儿出主意有什么差别呢？也罢，奴家想一个便是。”

　　随即戚氏好似在沉思，丁樘也没有打断她，任由她发挥。

　　半晌，戚氏才道：“办法是有了，只是还得请哥儿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我要见大伯一面。”

　　丁樘心内暗笑，这个女人心理素质其实还是过硬的。哪怕陷入恐惧，她也能抓住最后一点生机，为自己谋得利益。只是可惜，心术不正则必将咎由自取！

　　只不过如今她所看到的这一线生机，也并不是假的。丁樘还是给了她最后一缕机会，若她抓住，也便罢了；若她没有抓住，便是谁也怪不了了。

　　丁樘含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你要先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做。”

　　戚氏含笑道：“我知道他许多秘密，他定然不会放心我落在这里，必会下死手，若是他来了，我用言语激他，使他对我下手。之后哥儿带人杀出，将他拿上大堂，我便顺势指证他。若是哥儿觉得不够，我便把他这些年做过的坏事都抖落出来，必然让他身败名裂。哥儿以为如何啊？”

　　丁樘面色不变，依旧含笑，眉头却是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道：“如此，便皆依了你。我到时候请大伯公来府上做客，之后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上一面。还望你好自为之。”

　　“那便如此说定了，你放心，我也不会过于为难你。只要你与其断绝关系，四叔那里，绝听不到半句风声。”

　　“哥儿既然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若没什么事，哥儿便出去吧，此处晦气的很，恕不远送了。”

　　丁樘道：“如此，就还是委屈姨娘了。”说完，丁樘冲门外喊道：“周妈妈！我问完了，来将横木放回去吧。”

　　周妈妈领命，上去迅速将戚氏嘴巴捏开，好似怕她又要咬人。不过显然，她是多虑了。戚氏心里有了成算，又怎么会在这些小节上得罪丁樘呢？

　　处理完这件事，丁樘便跟着周妈妈离开了小柴房。说实话，味道确实有些冲了，不过解决了两件事，忍受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圈套设下，却不知道能不能收获猎物。其实丁樘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戚氏真的就此收手，免得到时候场面难看；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正中下怀，将所有明里暗里的敌人一网打尽。

　　这两种想法的冲突，实际上还是丁樘的心不够狠，他总是对人性抱有一丝美好的期待。尽管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明白，鲁迅先生那一句“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是感性上，他却很难做到。

　　其实在后世，绝大多是人都不会是泯灭良知的。但真的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是否保存这股良知，实际上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丁樘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戚氏的选择，也关系着丁樘在未来对于人性的看法。某种程度上说，这算不算是以人为实验材料的实验呢？

　　丁樘轻笑，他觉得，无论什么后果，他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丁樘道：“周妈妈，将小柴房的钥匙给我吧。”

　　周妈妈疑惑问道：“哥儿要这个做什么？这柴房平日里也不上锁，只是关人的时候才上。况且哥儿也没有到这里来的必要，有什么吩咐的，只管找老婆子这样的下人就是了。”

　　“不必了，我想着这几日可能还要来，你将钥匙交给我就好了，也不用去麻烦你们了。对了，母亲那里，最好也不要说了。”

　　“这……”

　　“我去找母亲要也是一样的。”

　　“好吧，钥匙都在这里，哥儿可要小心了，进出不要带着明火，夜里更是不要出入这里。”

　　“我省的了。”

　　钥匙到手，该去下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