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剑卿没闲着。同样没闲着的还有妈妈。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硬是把昊天从被窝里蒿了出来,当他们来到大仙家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了。
“天啊!这么多人!这要等到几点啊?”
“几点都得等,还不是怨你,磨磨蹭蹭的!不想等你就回去吧,我自己等!”老太太来了倔脾气。
“那我几点来接你?”
“不用接,看完事儿我自己回去。”
昊天无奈,从车上把奶奶买的麻花和矿泉水拿下来,便开车回去了。
也许是临近年根的缘故吧,今天来看事的人特别多,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居多,偶有几个中年男子,一看那气派就像是做生意的老板,也甭管什么样的人,来这的同一目的都是求仙问事,祈求好运的。
妈妈看着一个一个排队等候的人,有高兴说笑的、有叹气摇头的、还有哭哭啼啼的。老人心里不免伤感:“唉!谁都不易啊!”
昊天走了没多久,大仙家便有人开门,给每人发了一个号码,便把他们领到一个偏间等候去了。
偏间和大仙看事的堂屋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被一个玻璃拉门隔开,先来的被叫到号之后就会被人从隔间的拉门领进去,这个偏间一进屋就是一个通长的大火炕,大火炕烧得热乎乎的,一进偏间这些个大姑娘、小媳妇还有老太太们就都脱鞋往炕里爬,只有几个号码靠前的没有上炕,就在地上的沙发上坐着,那几个中年男子既没有上炕,也没有坐着,而是抽着烟在地上转来转去的,显得极不耐烦的样子,妈妈知道一半会儿轮不到自己,便选了靠近里面的一个角落坐下了。起初她还精神头十足地看着一个个人进进出出的,饿了就嚼几口麻花,渴了就喝两口矿泉水,可是坐得时间一长,就有些困了,毕竟昨晚没睡好,妈妈便蜷在角落里打起盹来了。
“伯母,醒醒,该您啦!”一个年轻女子一边摇晃着妈妈,一边轻声喊道。
妈妈从睡梦中醒来便急忙下地穿鞋,随着这个女子经过拉门来到了堂屋。
一进堂屋便有一种香火缭绕的感觉,堂屋门口坐东朝西的方向立着一个堂口,堂口上供奉着各路仙家的牌位,两盏仙灯分立在堂口两侧,中间摆放的是香炉,香炉两侧分别放着的是水杯、水果和鲜花。
走到堂口前,引路的女子便转身对着妈妈鞠了一个躬,说道:“伯母,请您敬香!”
女子这么一说,妈妈方才想起邻居曾经嘱咐她的话,那就是敬香押香火钱。妈妈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布口袋,又从布口袋中拽出三张十元钞票,然后将布口袋装进兜里,将这三张十元钞票抻直,双手举着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香案上,然后从香桶中取出三支香点燃,双手持香举至眉眼处,深鞠三躬,将三炷香分别插入香炉中,叩拜之后起身跟随女子经过一道门槛就来到了堂屋的正间。
正间很清净,对门的墙根处放着一张乳白色的地桌,桌上放着一部座机和一个暖壶,暖壶的旁边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扣着几个喝水的瓷杯,桌子的后墙上挂着一张佛像。屋子中间是一张火炕,火炕的东墙是乳白色壁柜,炕中间是一张方桌,方桌也是乳白色的,整个屋子简洁素雅,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方桌上有一个小本子、一支圆珠笔,桌子的右上角放着一个黄色的圆盒子,盖着盖,不知道里面放得是什么东西。
妈妈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坐在方桌后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此女短发、细眉大眼、慈眉善目、红唇皓齿、面色红韵有光泽,脸颊和下巴也是肉嘟嘟的,一看就是有佛缘的人满脸富贵像。
“伯母您好,慢点,到炕上坐吧!”见妈妈进来此女子满脸笑意地说道。
妈妈脱鞋上炕,隔桌盘腿便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伯母,您今天来是要求什么事啊?”
女子不问不要紧,这一问又勾起了妈妈的伤心事,眼泪就流了下来,“大仙啊,你说我咋就这么命苦呢?老伴刚刚去世,我儿子就离婚了,你说他生意赔了,又离婚净身出户,以后这可咋办啊?麻烦大仙给看看我儿子和儿媳妇还能不能复婚了?”
“啊,好的伯母,您把您儿子、儿媳妇的生辰写在这张纸上吧!”女子把纸和笔递给了妈妈。
妈妈写好递给女子,然后一脸虔诚地注视着她。
女子看了一眼纸上的生辰,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微微闭上双眼,一边低头蹙眉沉思,一边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概有两三分钟的功夫,只见女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看着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伯母,从您儿子和儿媳妇的生辰上看,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已经尽了,您儿媳妇早就心有所属了,是不可能再和您的儿子复婚了。”
“这可怎么好啊!大仙求您了,您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给他俩破解一下吧!”妈妈双手合一乞求大仙。
大仙又一次闭上眼睛,又一次哈欠,又一次沉思,又一次喃喃自语,然后睁开双眼对妈妈说道:“伯母,真的破解不了了,您儿子现在的缘分也不在这儿了,他也有人了。”
“什么?他也有人了?”妈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是的伯母,这个人比您的儿子略长几岁,是个有家庭的人。”
“还有家庭,这怎么可以!”妈妈有些急了,“这不是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吗?这可不行,大仙,求求您了,还是让我儿子和儿媳妇他俩复婚吧,这出一家进一家的可不那么容易啊!”
“伯母您说得对,我们佛家有句话说得好啊,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有些事情那可是命中注定的,我们佛家可是讲究缘分的,他们的缘分在那儿呢,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啊!”
“真的吗?”妈妈疑惑地看着大仙。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您家的早晚都是,伯母,这个您就放心吧!这个女子早晚都是您家的人。”
“可是,我儿子现在是一无所有了,她还比我儿子大,怎么可能啊!万一哪天再把我儿子抛弃了可怎么办?”妈妈开始不停地叹息着。
“您老放心吧,如果您儿子和她结合,他们会像从小的夫妻一样恩爱的,只不过他们暂时还不能走到一起,缘分还没到呢!”
妈妈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从大仙家里出来,心里反倒是更乱了,本来是想求大仙帮忙让儿子、儿媳妇复婚的,现在可倒好,不但婚复不成了,儿子这边又弄出人来了,要是再拆散一个家庭,这不是要乱套了吗?妈妈的心里不停地嘀咕着,甚至她都有点怀疑大仙算得准不准了。儿媳妇外面有人的确不假,可是要说儿子外面也有人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因为剑卿本就不是那样的孩子,再说了还有家庭,剑卿怎么能去做伤天害理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呢?不行,我还得想办法让剑卿和张婷复婚,只有这样家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妈妈这样想着便直接去了剑卿的家,她想去再劝劝儿媳妇张婷。
一进卧室就看见大包小裹的地上放了好几个,妈妈疑惑地问孙女:“念念,你妈呢?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妈妈说,这是唐叔叔的东西,妈妈和唐叔叔出去买东西去了。”坐在一旁学习准备高考的孙女说道。
“唐叔叔?那个臭男人搬到咱家来了?”妈妈吃惊地问。
“嗯,爸爸刚走他就来了。奶奶,我怎么听我妈妈说,是我爸爸外面先有人不要我们的呢?”
“别听你妈瞎说,你爸他不是那种人!”妈妈这个气啊,本来是自己有问题不说,还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张婷啊张婷,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一点机会和活路都不给我儿子留啊,亏了我这么多年待你如亲生女儿啊!我儿前脚刚走,他这后脚就进门了?我那可怜的儿子啊!都怪妈妈当初啊,不该包办你们的婚姻啊!”
妈妈越想越难过,眼泪簌簌地滴落下来,透过泪眼她环视着室内,这个儿子曾经的家,这个他们曾经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爱的家,现在已经不再属于儿子了,妈妈心痛到了极点。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能说离就离呢?难道真的是缘尽了吗?妈妈伤心欲绝啊,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嘱咐了孙女几句,便踉踉跄跄地从剑卿家里出来了,因为她不想看到那个破坏儿子家庭的人,也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妈妈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连忙拨通了剑卿的电话。
剑卿迷迷糊糊被妈妈的电话惊醒,“妈,都几点了,您还没睡啊?”
“睡什么睡啊,妈妈哪里睡得着啊!”
“又怎么了?”剑卿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问道。
“还怎么了?我今天去找大仙,想求大仙帮忙让你俩复婚的,可是大仙说你俩缘分尽了,妈妈我不相信啊,我想去你家再劝劝张婷,可谁成想啊!”妈妈越说越来气,竟然又放声哭了起来。“你前脚刚走,人家后脚就搬进你家里去啦!这也太过分了吧!”
“婚都离了,管她干嘛?”
“怎么不管啊?这个家本来就是你的?干嘛让给她啊?是她有外心的要走也是她走啊,干嘛你净身出户啊!还有念念,那可是咱家的骨肉干嘛归她啊?”
“妈,张婷毕竟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让她带着孩子去遛别人家的墙根呢,再说了念念从小到大一直都跟张婷在一起,我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带她,我把什么都给张婷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地对待念念,只要念念幸福,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行。”
“那你就这么把老婆、孩子还有这个家都拱手让给别人啦?啊?”
“妈,我给的不是别人,是念念。”
“剑卿啊,你是不是要气死妈妈啊?你跟我说实话,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哪有?”剑卿有些不耐烦了。
“大仙说你有人呢,比你大还有家,是不是你先对不起张婷的啊?”
“什么?有家?比我大?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剑卿有些哭笑不得,“妈,你真的去找大仙啦?”
“去了,起早去的,还花了三十块钱呢!”
“妈,你可真是老糊涂了,花三十块钱去算这个,你这三十块钱算是白花了,就是被人骗了,还我外面有人了,哪有啊,影都没有,快睡觉吧妈,挂了啊!”
“过年你不回来啊?”妈妈那边似乎还有好多话要说。
“不回去了,这边还有事,睡吧妈,我困了。”
剑卿挂了妈妈的电话,心说:“三十块钱,是我大半天的辛苦钱,就算了些没影儿的事,白瞎钱啦!”
他把羊皮大衣往上拽了拽,俩眼一闭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