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其时,
忽地一道淡蓝色光闪,恍若自九霄而下,闪瞬便劈开了那浓重的漫天青黛。碎云如糜,磔夜如屑。
刹那间,天倾,地颤,影摇。
那淡蓝色的光闪落定,旋逆为环,就地再起。万点光珠,飞贯如虹,冲破四名高手围出的强大内力圈,简单好似巨洪倾覆溃堤。
方才还坚如山石般的四名高手,此刻于那片淡蓝之下,皆化为了无根之木,竟是个个站立不住,全都向后倒飞而出!
紧跟着,
“呼”的一声长啸,气散入丛,光落无痕。
待那四名高手回神聚力、打挺起身、慌忙查看之时,那淡蓝色光闪早已消失不见,云静天清,树定花宁,干净得就像是未曾出现过一般。
可,它明明就是出现过,
因为,
刚刚被他们围截在网中的“猎物”,便是被那淡蓝色光闪带走了!
四人面面相觑、惊恐难平。
——究竟是何物,竟能如此之快?快到无形。是人?是鬼?还是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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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厢房里。
成玦已经被影较从遍布狼藉的床榻上挪到了几案后的圈椅里。
经过方才的一场意外惊吓,成玦的面色更加苍白了,身子也更加虚弱了,微微斜倚着椅靠,蹙眉阖目,气息幽幽。
影较则是来回踱着步,等待着手下人将那断然逃不出王府的淫贼羁押回来,供他详细审问。身为王府的侍卫长,他对自己的布防有足够的信心。明卫严整,暗卫高绝。多年来,滕王府从来都是如铁桶一般,即便是一只身份不明的蛱蝇,也只能是有进无出。
“唰”的一声,四道黑影,齐齐落于窗牖外。
影较忙上前问询:“那淫贼呢?”
“不见了。”
不见了?!影较诧异,直觉得像是被人一巴掌打在了脸上,辣辣地疼,忙追问道:“何为‘不见了’?有尔等四人在,那淫贼怎会不见了?!”
意外失手的暗卫,只得将刚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之事,细禀了一遍。
影较听后,更觉诧异。先挥手屏退了他们,再急急地跳回到成玦身边。
“主子,属下觉得,今夜之事,甚是蹊跷呀。那淫贼虽是色胆包天,也有几分狡猾,但身手委实不怎么样,本以为抓住他便如探囊取物,不想,现在采花也都是团伙作案了,还有负责营救的!而且,听他们所言,前来营救那人,身法尤是奇绝、功力深不可测,竟是从未在帝都出现过……”
成玦半垂着眼眸,听着影较不停地说什么“淫贼”、什么“采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甚是别扭。淫谁?采谁呀?不过,他也懒得与素来口无遮拦的影较去纠缠这些。此刻,他的兴趣与注意力全都在掌中正把玩着的一个小东西上——
正是“淫贼”逃跑前,最后丢向他的那块碎木。
那是断落的侧梁木上的一块碎片,实心白梧木,染以丹雘,本身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但是,上面竟然出现了一道不应该出现的切口!
切口平整,成锯齿状,切痕尚新,应是近期所为,且明显是刻意的人为,或许,正是因了这切口导致房梁受损,那“淫贼”才会失足从房顶上摔落。
如此说来,那“淫贼”将这块碎木丢向他,并不只是为了拖住影较令自己得以脱身,应是还有意要给他一个提醒,告诉他,有人在他床榻之上的房顶做了手脚!!
“主子!”
影较突然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吓了成玦一个惶然,思绪也被唤了回来。
“属下说了这半天,您有没有在听呀?要不要派人出府,继续去追那淫贼呀?”
成玦微叹了口气,虚虚弱弱地说:“淫贼?哼。既然已经跑了,就先不要管了。你去把这个东西,给本王好好地查个清楚……”
说着,他将手里那块带有可疑切口的碎木,递向了影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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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渐西,挂与树头,霭岚清辉,共照浮牙。
在距离滕王府不远处的、坊门旁边的、更夫房的,屋檐上。
刚刚逃离了滕王府的公输鱼,正半坐半躺着,一边休息,一边惬意地把玩着盘于指尖的一根拇指锯。
端坐于她旁边的,当然是她家猫兄,班九。
“猫兄,不是说好了今夜咱们分头行事、各负其职的嘛,你如何还是跟过来了?”
“你打不过他们。”
“嗯?”公输鱼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班九那清冷的侧颜,扯着唇角不屑地一笑,“你是说刚刚那四个?嘁!我原本也没打算要跟他们打呀,顶多就是比划两下,被他们抓了去,再带回滕王面前。揭了面罩,滕王可是认得我的,如何说,朝时于城门前我也算是救过他,讨个恩赏保命总归可以吧。”
班九并不回应。雪颜静默,于爿月皎映下,肤秀气凉。
公输鱼习惯了班九的静默,更是习惯了在班九那全无波澜的表情中,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波澜。
“猫兄可是觉得,这尚不够我保命之用?没错,是不够。所以,我当然还备了后招。出厢房前,我丢予滕王一块碎木。他定能发现上面有一个不该有的人为切口,从而怀疑有人于他床榻之上的房顶做了手脚。对他来说,自己府中暗藏的敌人,如剑悬顶,断是要比一个偶然擅闯的毛贼恐怖得多。我当可趁机以‘好心提醒’之功再行请赏。大不了便是承认自己夜闯,只因朝时对他一见欣赏、仰慕,甚至是心悦,挂念着过来看看他的生死,总能搪塞得过去。届时,他必然急着追查那梁木切口之大事,哪里还有功夫再与我为难……”
班九突然回眸,盯着公输鱼的眼睛,“你心悦他?”
正在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得意大作”的公输鱼,被他这突兀的一问,问得一愣,挑着眉角,一脸的不能接受:“猫兄,我说了如此一大堆激烈精彩的计谋,你、你就只听见了这句最没用的?”
班九不语,目光如凝,依旧盯着她。看样子,是非要得一个确切答案不可。
公输鱼无奈,翻了翻眼皮,“好吧,怕了你,我解释。我说我欣赏、仰慕、心悦滕王,都只是准备的托词,皆为保命之用,自然不是真的。而且,你这一出现,惊天动地、横扫四方,我所有的精心策划,还有这些托词,根本就全都用不着了。”
得了确切的答案,班九方才放心地回过头去,继续看月亮,“用不着最好。”
“嘁!”公输鱼又翻了个白眼儿,“是啊是啊,用不着最好。真真是白瞎了我一条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