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六界之中，有人间一界。

　　相比天界孤清、妖界喧闹、冥界幽森，人间有四时风物、风花雪月、盛世烟火，尤为动人。

　　今日恰逢人间三月初三，正是一年一会的花灯节。

　　此刻入了夜，城里各家门廊前、屋檐下皆挂满花灯，银花火树，流光溢彩。灯火倒映在那条纵横千里、摇曳远去的清水河上，人间的繁华，尽在此间。

　　叶清浅坐在河边的石凳上，手里举着方才央告璟珩上神给她买的糖人，贪婪地欣赏着人间的景色。

　　从天宫出来之后，叶清浅还以为他们会直接打道回府。

　　没想到路过此地之时，璟珩上神说今日正巧是此地的花灯节，知道她从未来过人间，便趁机带她来逛一逛。既然出来了，便玩个尽兴再回去。

　　只不过璟珩上神还给了条件，说是要她回去将凌波阁收着的那些火系功法都熟读掌握。

　　叶清浅岂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既然璟珩上神如此为她考虑，她也不能让璟珩上神难做，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如今她修行功法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抽出些时间来修炼也未尝不可。

　　降落凡间之前，叶清浅的装束就被璟珩上神施法换掉了。说是她这一身月华衣裙太过扎眼，一看便不是凡品，恐招惹来麻烦，加之人间流行的装束不甚相同，换了衣裳行动会方便许多。

　　叶清浅便被化了一身白底银线绣鹤驾祥云的广袖流仙裙，见着别的女子妆容打扮，还自己在眉间化了一朵红莲花钿。

　　只是才化出来，就被璟珩上神伸手抹掉了。

　　“别胡闹。”

　　璟珩有些无奈，这小狐狸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么，未施脂粉就已经招惹了过往的许多目光，点了花钿更是添了三分颜色，只怕今夜将不得消停了。

　　好吧，不让贴花钿就不贴吧。

　　叶清浅很快就被路边的糖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直到璟珩上神掏钱给她买了个狐狸模样的糖人，她才肯依依不舍地离开。

　　此刻坐在清水河边，微风拂面，河沿一路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倒映在水波里，荡起层层光影涟漪。

　　小贩于河沿吆喝自家所制的各式河灯，防风防水，专用来往河里放的。

　　叶清浅看着新鲜，便多瞧了几眼。

　　小贩生意极好，行人络绎不绝地从他那挑选花灯，挑好了便在灯上写下些什么。待河灯写好，小贩还赠与焰火点燃河灯中心的一小截蜡烛，行人便将点燃的河灯放入水光粼粼的清水河。

　　万千灯火盛放于河上。

　　清水河满载着希冀，缓缓流向远方。

　　叶清浅拉了拉璟珩上神的衣袖，好奇地问道：“他们往灯上写了什么？”

　　“心愿。”

　　“把心愿写到灯上，就能实现了么？”

　　凡人的希冀罢了。

　　璟珩的话到了嘴边，瞧见叶清浅期待又明净的眼睛，却不知为何又改了口。

　　“大抵是可以的。”

　　“好神奇啊。”叶清浅感叹道。

　　没想到人间还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将心愿写于灯上就能实现，这样的好事怎么之前从未听沁程提起过呢？

　　“那她们又是在做什么？”

　　叶清浅素手一指，正是河边另外三三两两的少女们。

　　她们手中捧着的灯格外不一样，做成了莲花的模样，含羞带怯，半开未开，颇似那闺中少女，欲语还休。

　　“她们在求姻缘。”

　　“姻缘……”

　　叶清浅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想起了天宫中月下老人的姻缘殿，里面红线缠绕，既管天神、又束凡人，凡六界生灵，皆藏在姻缘册中。

　　她有些不明白：“姻缘不是月下老人负责的么，她们怎么不去询问月下老人？”

　　璟珩宠溺地笑了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指给她看。

　　“看。”

　　少女们在河这边放荷灯，荷灯飘飘悠悠地顺着水流离去。

　　不待灯行多远，河那边便有人拿了长钩来钩。

　　钩灯人四周围满了平日自持稳重的少年，难得放肆一回，这会子也顾不上什么君子端方、温文如玉了，口里大嚷着“钩那个、钩那个”，生怕钩灯人错过了哪家少女的心事。

　　待钩灯人将荷灯钩上，大声念出灯上写的名姓，两边均是一阵喧哗笑闹声，少年不免要被大声打趣，姑娘少不得也要娇叱几句，更有那面皮子薄的当场拿了帕子捂住脸，再不肯露出分毫。

　　叶清浅瞧得稀奇，心中不免一动，一瞬间似乎顿悟了什么。

　　“璟珩上神，我们也去放花灯吧！”

　　叶清浅将糖人收到储物镯里去，拉着璟珩上神的衣袖便兴匆匆地往卖花灯的小贩那边走。

　　既然将心愿写上就能实现，这样的好事她怎么能错过？

　　“劳驾，我也想要一盏河灯。”

　　叶清浅笑意盈盈地冲着小贩开口讨要花灯，声色动人，让小贩一瞬间竟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姑娘拿这个吧，算我送你的，不要钱。”小贩乐呵呵地给叶清浅塞过来一盏荷灯，还顺带殷勤地给她递了笔墨。

　　叶清浅措不及防，接了过来，先是惊喜地谢过小贩，再然后便是些许苦恼。

　　“我不求姻缘呀……”

　　方才她看得清楚，荷灯是少女们求姻缘用的，她想要的是另外一种。

　　小贩乐呵呵地回答道：“瞧姑娘模样定然不会为了姻缘之事发愁，不过这荷灯求福求平安都是一样的，不拘非要求姻缘才可用。”

　　“那如此，便多谢你了。”叶清浅抱着花灯，又谢了一回。

　　她捧着花灯，回头看璟珩上神：“你不挑么？”

　　“不必了，你放便好。”

　　叶清浅走到河边，蹲在河沿上想了一会儿，在荷灯上认认真真地写下几个端正的大字，再将荷灯点燃，小心又虔诚地满满放到河水里。

　　荷灯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灯火跳动，一时间清水河上开满了水莲花。

　　叶清浅拍拍手，起身对璟珩上神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她的眼神明媚，面若晓月，笑起来的一瞬间，似乎满城花灯都失了颜色。

　　她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时候，有少年唤了钩灯人，指着她的莲花道：“勾那个！勾那个！”

　　只是不知怎的，钩灯人试了好几次，皆是快碰到的时候，便恰好来了一阵风，就此错了过去。

　　几次之后，花灯便与旁的花灯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急得少年直跺脚。

　　璟珩敛目轻笑了一声，将袖中的花灯收好，快步跟上了前面笑着朝他招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