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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所谓血亲

                                                       第二十三章       

  许安然还未走过去,程晓天已经快步迎过来:“安然,要不是裴总打电话过来,我都不知道你来了边城。”

  许安然:“本来没打算惊动程叔叔,只是在山上遇到了些小麻烦,这次多亏程叔叔帮忙。”

  程晓天是裴栋霆的得力干将,裴栋霆去世后,他一直坚定站在裴之菲背后,也是裴氏企业中为数不多知道许安然身份的人。他看许安然,除了公司中的关系,还有一层难以言述的微妙情感。他和裴栋霆几十年老友,看着故友留下的血脉,总有一丝中年人看晚辈的殷切。

  许安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对这份情谊虽谈不上感触,但扪心自问也无法坦然利用。

  这一次事出突然,山里情况不明,许安然无奈只能向裴之菲求助。虽然知道自家这位大姐做事从不吃亏,事后一定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交换,但当时的许安然只能低头通过裴之菲解决问题。

  他出头虽然也有几分情面,但终究不如裴之菲震慑力强,不耽误时间。山里的情况又拖延不得,只能快刀斩乱麻。

  虽然中间波折不断,但很庆幸余生的事终于完美解决。

  许安然的表现就像一个识大体懂进退的小辈,既不过分客气也不过分疏离。他愿意伏小,程晓天可不敢拿大。

  裴之菲一般不会直接插手分公司的事务,这次一反常态给他打电话,也没迂回,直接单刀直入,提到辛寨的开发。

  这块地已经在企划实施方案里躺了很久,开发的具体事宜也是最近才展开。程晓天岁数大了,这两年事务权力下放的程度有些过,得到消息,先把负责的周俊拎来骂了一顿。

  许安然身份特殊,程晓天不敢把这事搞太大,真的进山去找人,消息走漏,让二房三房抓住把柄,是很棘手的事情。所以他只能一直在许安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许安然婉拒了程天安留宿一夜的邀请:“程叔叔也知道我身份敏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得尽快赶回去。”

  程晓天当下表示明白,又说了些问候裴老爷子的话。

  虽然许安然说要尽快赶回B城,但还是带着余生来到从前两人生活过的街道。

  透过车窗,余生看到昔日的花店被换成甜品店。有双双对对的男男女女结伴进出。边城经过漫长的雨季,终于迎来晴空万里,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明媚起来。

  车子缓缓驶过熟悉的街道,碾过铺满碎金子般落叶的地面,深秋的风灌进车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那个时候不是还说要盘下来对面的铺子,让我去卖冰淇淋吗?”许安然不是个愿意往回看的人,难得也开始回忆过往。

  余生曾经非常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对面的冷饮店说:“咱们也开一个,你站那儿,前街中学的妹妹们一定会扎堆来买冰淇淋。”

  ……

  他没有得到回应,转过头才注意到余生正如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远处的人行道上缓缓走过去两个人,看样子应该是母子,母亲亲昵地挽着儿子的臂膀。

  “余生?”

  余生回过神,又沉默了一会儿,许安然问了句:“怎么了?”

  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

  许安然心里觉得不对劲,但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童年阴影之类的心灵创伤,愿意开诚布公谈出来,自然是最好的纾解方式。但如果过程太过痛苦,许安然绝不愿意充当撬开余生回忆的那根铁棍。

  直到车子即将驶上高速时,余生突然出声:“我出生的那个年代特殊又敏感,我妈怀我的时候,周围人都说看样子像女孩。爸妈为保险起见,躲到深山亲戚那里生下了我,果然是个女孩。”说着,她笑了一下。许安然觉得那种笑是浮在脸上的,就像初冬时节,树叶上结的那层脆弱又冰冷的白霜。

  “他们把我丢给了亲戚,回到边城后对外说,探亲途中遭遇不测,孩子,死了。”

  “收养我的亲戚就是我的奶奶,可能我应该叫她姑奶奶之类的吧。我知道她收养我,是为了把我养大后照顾自己神志不清的儿子。但他们真的很疼我。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奶奶怎么样,但她是真的把我藏在心窝窝里疼呵。”

  她的目光穿过玻璃仿佛回归了久远的辛寨:“那个时候,我太皮,也挨打。她打完我,总要哭。偷偷地,小心地,藏在里间哭。”

  许安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我十一岁那年,奶奶病了。可能知道自己不行了,又怕拖累我,就,就用药带走了爸爸。当时我太小了,一直不明白,平时只给我吃的腊肉为什么那天偏偏不让我动。”

  十一岁,许安然的睫毛不由自主地剧烈颤动着。就在那个冰冷的山腰石屋中,只有十一岁的辛余生是怎么样度过亲人离世的那一晚,或者那几天的。

  他调查过辛余生,很多事情装在档案袋里,并没有太过细枝末节的描述。直到辛余生第一次用一种追忆语气,在他面前轻描淡写地拉开创伤的帷幕。

  “我被接回了边城,在亲生父母身边以一个远房外甥女的身份生活。他们对我也很好。”她搅动着手指,“就是太好了,许安然,你知道吗,好到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是一种补偿。”

  许安然仿佛看到瘦弱忐忑的辛余生第一次回家的样子。最极致的客气与最疏离的排斥其实又能有多少区别。血浓于水,明明是世界上最该亲密无间的感情,是人最本初,最该拥有的东西。而他和余生,都没有这份幸运。

   

  车子在晨曦中驶进B城市区,早高峰还未开始。周围的喧嚣与市井气息几乎要透过车窗飘进来。余生一夜未睡,一直陪着开夜车的许安然闲聊。凌晨时分实在扛不住,抱着红牛罐子睡了过去。等红灯的间隙,许安然活动了一下僵直酸疼的肩背。真希望一直开下去,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们。

  事与愿违,汤飞扬直接堵在了家里。

  他先扫了一眼被抱在怀里昏睡的辛余生,示意汤飞扬闭嘴,然后将人好生安置在床上,拉上毯子。

  “什么事?”许安然看出汤飞扬按捺的激动。

  “那个护工找到了。”

  许安然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也不过是一秒钟不到,他觉得自己的发根立了一下,下一个动作竟然不是追问,而是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卧室,说:“我们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