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庆云派了军医帮韩祈医治脚伤。
回营几日后,唐汣后背的伤好了许多,而这几日北雍出奇的平静,军中粮草不济,战事不宜再拖。
临近晌午,密探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
当听见探子回报说北雍在休战期间,暗中商议,意欲和亲一事时,唐汣气愤不已。
眼下北雍已处劣势,若不趁此机会将他们降服,以他们的狡诈,日后定是要卷土重来。
“竟然还要与我舜元和亲!”裴庆云狠狠一拍案几,起身怒道,“实在狡诈。”
要议和吗?韩祈眯眼。
想起那日雪山脚下马背上那狠决凌厉的副将秦柏川,军中有关他的传言,韩祈也听见不少,若是真的与北雍和亲的话.......心中一紧,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因为气愤不已而鼻尖微红的唐汣,收紧了袖口。
“将军要呈给陛下粮草补给的折子,我亲自带回凌安面圣。”韩祈微微敛着眉,沉声道,“这里的情况我最清楚,会一同禀明陛下。”
营帐内的众人皆是一顿。
若真如探子回禀的那样,北雍铁了心要议和的话,给出的条件自然丰厚。与此同时,议和也可避免交战带来的人员伤亡和粮草的供给,即便是韩祈回去亲自禀明,陛下也很难拒绝吧。
若是北雍真的提出议和,几乎是势在必得。
北风吹过指间,有一种银针刺透心脏的寒,韩祈伸手接过萧萧冷风,望着远处山顶被扬起地雪沙沉思。
培庆玉皱眉,有些焦躁地道,“我军虽然粮草短缺,也不是不能与北雍抗衡。”
他的语气很急,带着股怒意,韩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轻声问,“我军的粮草可还能撑的过十日?”
很平静的一个问句,落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叫人莫名有些心虚。
要向陛下请旨支援粮草,又要拒绝议和,怎么看都是与朝廷无义,单是这两条就足以让圣上接受北雍招降。
然而,众人心里都有数,北雍之人生性狡诈无情,且没有信义,若是答应和亲,议和招降,无异于放虎归山。
裴庆云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韩祈的肩膀,“有劳学士了。”
韩祈行动倒是挺快,翌日便动身回了凌安。
裴庆云送他到营垒处,另外派了几名将士护送。
唐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隔着掀开的帐帘往外看。
韩祈牵着马,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下一刻,他跃上马背,修长的披风在半空中划过,唐汣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马蹄声渐渐远去,没一儿便没了踪迹。
果然不出所料,韩祈离开三日后,北雍派来了议和的使者。
“派的是哪位使者?”
将士想了一下,“一共来了三位,属下只识得溱柏川。”
“溱柏川。”唐汣紧握手中的金鞭,咬了口贝齿,“来的好。”
她后背那一箭便是他给的,正憋着一口恶气,逮着机会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唐汣随着程云一同出了营帐,远远就瞧见了溱柏川。
他没进主帐,而是靠在每日训练的点兵台旁。
上下打量他一番,唐汣讥笑道,“腿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雪山一战时,他的腿脚还不太利索,这会儿就好了?
溱柏川面上一滞,继而哈哈大笑,“我只当被蚂蚁咬了下,没什么感觉。”
“嘴硬。”唐汣故作惊讶,“我还以为能给你长点教训呢。”
“我今日来这可不是跟你打架的。”他忽然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往她跟前凑,“而是,跟你培养感情。”
“登徒子。”唐汣一下就炸了,瞪他一眼,“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程云制止了一旁的将士,紧随其后拉住她的手臂。
“一边去。”她甩开程云,抽出身侧的刀,一个侧身就架在了溱柏川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本王不信。”他丝毫没有恐惧,“将军怎么舍得杀死本王。”
募地沉了脸,唐汣握着剑柄的手指因太过用力,指尖泛白。
怒火中烧的她还未作出反应,只觉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太阳西沉之时,唐汣在自己的营帐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揉着脑袋起身,看见程云坐在床榻一侧的椅子上。
他坐姿端端正正,两眼平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汣掀开被子,下床。
听到动静的程云,转过头看她,起身拱手道,“恕罪,之前看大人情绪太激动才不得以打晕了大人。”
她没吭声,下床蹬上靴子,“溱柏川等人已经离开了?”
程云没有回答,而是正色道,“北雍此次大战损伤严重,想要议和,提出了诸多条件。大将军没有应允,但是北雍人狡诈,在他们向裴将军提出议和地同时,亦是派了使者赶往凌安城,,现下陛下已经知道了,所以......事到如今,如何决定便更不是大将军能定夺的了。”
唐汣倒了杯水喝,“果然如此,他们竟是早有预谋。”抿了抿唇,她又道,“还有呢。”
见她又要去拿水壶,程云便先她一步,拿起水壶帮她又倒一杯,而后抬眼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底泛着光,他说,“他们要求求娶长公主,与舜元联姻。”
唐汣手指僵了僵,下一瞬又恢复如常。
求娶长公主?
唐汣抬眼看向他,“当真要和亲?”
程云点头,缓步走过去将被风吹落到地上笔墨捡起,眼睛里眸光暗了暗,欲言又止。
天子答应议和的圣旨一日未到,那便做好随时攻打北雍的准备。
裴庆云照旧带着唐汣整顿军队,军中也无人提及与北雍议和一事。
十日后,风雪停。
程云跑进来,脸上的慌乱还未褪尽,喘着粗气道,“大人,将军.....请你去大帐。”
“什么事?”
程云抹了把脸,语气也低了几分,“是溱柏川。”
指尖一颤,唐汣瞬间黑了脸,冷哼一声,“他又来做什么,皇上的圣旨还未到。
程云抿了抿唇,“将军还在整顿粮草,说是让大人先迎了。”
唐汣冷笑,“去看看,本将军还怕了他不成。”
程云看她一眼收了声。
大帐内,溱柏川坐在木凳上把玩着手中的短刀。
“呼啦”一声,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寒风从外面窜进来。
有人随着寒气一起进来,几个箭步就行至近前,“真以为我们舜元皇朝怕了你们不成。”
溱柏川低眸看着手握金鞭的唐汣,脊背一紧,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
“我朝圣上的圣旨未到,议和便不作数。”唐汣怒声道,“休要张狂。”
怕她一个没忍住又将刀驾到溱柏川脖子上了,程云拿走了她手中的倭刀,跑去唤裴庆云了。
刀被拿走了后,溱柏川悄悄地松了口气,一脸笑意的看着唐汣,“唐将军这是何意,北雍议和诚意十足,相信舜元皇帝不会拒绝,不出几日圣旨一到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唐汣冷笑一声,咬牙道,“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溱柏川也不恼怒,只道,“唐将军这般不近人情,当真是伤了本王的一片痴心啊。”
唐汣一顿,侧眼看过去,就见溱柏川正挑起自己的一缕发丝放在掌心捻着。
像极了凌安城中醉凝楼里那些纸醉金迷的登徒子。
一个旋身,手掌就要在他脸上落下,被溱柏川躲开,顺势一扯,唐汣就被他困在胸间。
他的力气之大远在她之上,唐汣几番挣扎都不得脱身。
溱柏俯在她耳侧轻声道,“等唐将军嫁到北雍,做了本王的妾室,我们也算亲上加亲了。”
嫁给他?做妾?
唐汣一时火冒三丈,“呸,休想。”
溱柏川哈哈大笑,“北雍虽不如凌安城盛大,倒也繁华,自然不会亏待了将军.....我......”
趁他不备,左腿勾住他的右脚,两人摔倒在地上,唐汣掐着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做梦!”
溱柏川干脆半躺在地上也不挣扎,戏虐的笑,“凡本王心悦之物,就没有得不到的。”
唐汣手上下了劲道,眼睛里的光又凶又恶,“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溱柏川咳了两声,抓住她的手腕。
嗤笑一声,他道,,“是吗?”
唐汣一愣,跟着侧头,溱柏川没好气道,“议和乃是既成事实,北雍的所给出的诚意你们舜元的皇帝定是无话可说。”
疑惑的看他一眼,唐汣根本不信他的话。
这时程云和裴庆云一同走了进来。
溱柏川抖落身上的灰尘,坐在椅子上,说明来意,“裴将军,舜元皇帝的圣旨何时能到?”
裴庆云将腰间的佩剑取下,面无表情地道,“秦将军为何这般着急?”
溱柏川眼神盯着唐汣,一本正经道,“我们北雍此次议和诚意十足,与唐将军的婚期就定在十日后,不知十日后圣旨可能赶到啊。”
实在嚣张,他话落,大帐内的三人皆对他怒目而视。
唐汣看着一脸得意的溱柏川,怒意更甚,恨不得一刀要了他的狗命。
“婚期?”裴庆云看他一眼,哼笑道,“还望秦将军转告你们王上,我朝圣旨未到之前一切皆为变数,莫要擅作主张。”
溱柏川挑眉,“王上让本将军带了话给裴将军,若是舜元皇帝觉得北雍诚意不够,王上说了,唐将军即便是作为长公主陪嫁,北雍也不能亏待了她,我们愿意再附加两座城池作为求娶唐将军的贺礼,诚意可是足足的了。”
长公主陪嫁?
“....”
唐汣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怔住。
她要作为长公主的陪嫁,嫁到北雍给他做妾?
简直荒谬,妄想,可笑!
“你说什么?”
溱柏川眼皮一翻,大笑一声,“将军与本王甚是有缘,随长公主一同入嫁我北雍岂不是美事一桩。”
唐汣没听明白,但莫名的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抬头去看裴庆云,他和程云两人都不敢与她对视,好像真的有事情瞒了她。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唐汣终于有所发现了,那日在她营帐内程云的欲言又止,裴庆云大怒过后的哀叹不止,军中无人提及议和一事,原来那些议和的条件里竟也有她?
那么他们又想瞒她到几时呢。
唐汣镇定心神,白一眼溱柏川,冷冷道,“竟不知道我这黄毛丫头还值得两座城池?”
北雍此次议疑点众多,割让城池竟是这般随意?与往日大相径庭,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用心。
溱柏川轻笑,眼瞳里的墨色打着卷儿,“将军自然值得。”
唐汣忽地笑容凝固了。
北雍提出的议和条件实在丰厚,天子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