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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已是春末,庄清词带着唐汣和他找的几名杀手去了城郊的林子里。

  唐汣虽心有疑惑他从何处得来盗匪的消息,却也深知庄清词不会害她,便跟着他去了。谁知刚进林子便遇到了埋伏,这些蒙面杀手训练有素,身手不凡。

  唐汣将庄清词护在身后,庄清词躲在她身后,看似躲得狼狈,实则笑得狡黠。

  那些蒙面杀手虽身手不凡却没有要伤他们性命的意思,缠斗中处处留有余地。

  打斗中,唐汣留意那些蒙面人的刀法,像是南夷人。

  募地,一把银剑刺了下来,庄清词任命的闭上了眼睛,刀剑却没有落下,被带着官兵赶来的芷玥挡去,并趁杀手不备之时扔了一把匕首给庄清词。

  “公子小心。”

  唐汣一脸困惑的看着官兵将那几个蒙面人团团包围,他们竟也没有做过多的挣扎,倒像是故意束手就擒似的,就这样唐汣再一次成了凌安城中女英雄。

  秦韵重赏了唐汣,朝中大臣对她的异议也减了不少,尤其是刘黔更是在朝堂上连连跟她道谢。

  唐汣向陛下谢恩的时候间接的提及了想要上战场杀敌卫国的心思,北境战事吃紧,一连月余还未有捷报传来,想来北雍玉裴庆云也是势均力敌,要收服北雍,势必要派出援兵,秦韵虽没当场应允,但也没有直接回绝。

  另一边庄氏酒楼里。

  庄清词被庄海荣关进了柴房,勃然大怒,道,“若是敢踏出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整日里不学无术,骄奢淫靡,声色犬马,庄海荣忿然作色,庄氏祖上从未出过这般无用之人,只怪他教子无方,庄家几代人的心血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

  芷玥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庄海荣正摇头叹息,她恭敬地朝他行礼道,“老爷。”

  庄海荣瞥一眼紧闭的柴房怒意未消,对芷玥道,“把公子看好了。”

  芷玥屈身,“是,老爷。”

  庄海荣走后,柴房的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庄清词揉了揉屁股,颠着脚趴着门板上,唤外面的人,“芷玥。”

  手腕处有血渍滲出,芷玥垂眸看着手腕处的血迹,被他这么一唤,她回神,迅速拉好衣袖遮住,走到门缝边,“公子。”

  刚被庄海荣打了鞭子,屁股差点开了花,疼死了,连连哀嚎几声,他道,“打开门。”

  芷玥一愣,下意识后退两步,难得的抬高了声音,“老爷让公子在柴房内好生学习管理帐册,公子还是听从老爷的安排吧。”

  说完将手中夫人给的膏药隔着门缝投进去便要走。

  庄清词隔着门缝看见她要走,便急忙唤道,“站住。”见她没有要回转的意思,庄清词开始卖惨,“哎呦,疼死我了,这伤口要是化了脓,会不会死啊。”

  闻言,芷玥顿住。

  庄清词乘胜追击,“你帮我上点药,我保证不出柴房半步。”

  芷玥半信半疑。

  庄清词恨不得隔着门缝对她起誓了,“本公子说话算话,以后定会好好学习管理帐册。”

  芷玥原地站了一会,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最后还是离开了,头都没回一下。

  庄清词气坏了,等着本公子出去了在好好收拾你这个软硬不吃的奴婢。

  柴房里连张桌子也没有,屁股和后背都有伤,庄海荣下手不轻,血痂黏着里衣,庄清词疼的倒在柴火堆里昏了过去。

  身子滚烫,眼皮重的睁不开,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暗沉的柴房里照进一丝亮光。

  有风涌入,带来一阵凉意,庄清词睁了睁眼,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有声音传进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不真切。过了好一会,视线聚焦,他才慢慢看请面前半蹲着的人。

  那人逆着光,一身素衣。

  莫名的,庄清词勾了勾嘴角,“本公子就知道.......”

  一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芷玥听不清,皱着眉靠近些,“公子....”

  “快扶.....本公子起来。”他费力的把整句话说完,喉咙上下一滚,艰难的扯了下唇角。

  半个身子都沾满了灰尘,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老爷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看着他这一身的伤,芷玥垂了眉毛,眼神也暗淡了下去。

  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她蹲下身来,柔声道,“公子趴下,奴婢帮你上药。”

  庄清词轻笑,目光往下移看向她腰间的钥匙,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探了探那串钥匙,有气无力的朝她笑了笑,“怎么?这会儿....不怕我逃了?”

  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想着逃,芷玥不语,只小心将他靠在她偷偷带过来的草席上。

  见她不答,庄清词又问,“皇上可有重赏唐姑娘?”他轻轻捏着她的衣角,舌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

  芷玥垂眸,平日里庄清词对唐汣百般体贴便能看得出他的心意,唐汣姑娘真是好福气,得公子这般宠溺,为了她能得皇上器重,特意从南夷找人假扮盗贼,安排细密,不惜被老爷责罚。

  芷玥轻轻嗯了一声,掀开他后背的衣衫,血肉模糊,鼻子一酸,心口微疼。

  四周灰尘被扬起,庄清词慌忙闭上了眼,咳嗽两声,“你也想......弄死本公子。”

  芷玥迅速回身去帮他顺气,被庄清词挥开,“上药吧。”

  一股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神色一凝,情急之下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脉象平稳,芷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手腕忽然被抓住。

  “你受伤了?”庄清词看着芷玥手腕上的浸血的纱布,皱眉道,“今日在林中伤的?”

  芷玥迅速抽回来,低声道,“奴婢无碍。”

  庄清词趴在草席上,没好气道,“什么南夷一等一的高手,收了本公子那么多银两,竟然伤了我的人。”顿了顿,又别开头,“下次再遇见了...看我....嘶.....轻点。”

  芷玥手指捏着浸透药水的帕子用了点力,还有下次,再来一次,老爷真能将腿给他打折了。

  庄清词又咳嗽两声,“轻点......”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将伤口都上了药,芷玥拿出带来的干净衣裳给庄清词,转身欲走。

  “过来。”庄清词脸一沉,从草席上爬起来,厉声道,“让爷瞧瞧都伤哪了。”

  芷玥心头一震,抬眼看他,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好似丛林的小鹿。

  缓缓向前移了两步。

  不知为何,庄清词看到她这模样竟悠的笑了一下,“这么怕我?”

  芷玥看他一眼,悠地后退一大步,“公子好生养伤吧,奴婢先下去了。”

  话落,人飞快的退开,然后一个转身将拆房的门“嘭”的关上,上锁。

  庄清词瞳孔骤缩。

  真是越发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夜风携着酒香袭来,唐汣在酒楼门口驻足许久才循着香气进门。

  芷玥引她去了后庭的柴房,说是今日公子擅自出门被老爷知道打了几十大板后,关进了柴房禁足。

  唐汣也猜到了今日她能轻而易举的抓到那些盗贼,肯定和庄清词脱不了关系,手段虽不光明却也是帮了她大忙,此刻又因她受罚,心里自然是内疚的。

  她问,“今日之事,你也知情?”

  芷玥的脸微微一僵,随后恢复了淡淡的笑意,道,“姑娘还是去问公子吧。”

  唐汣微微蹙眉,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凝视着她,道,“你家公子是贪玩了些,并非是无用懒惰之人,凡事不要于他逆着来,只会事倍功半。”

  “到底是姑娘了解公子。”芷玥微微一笑,“前面就是柴房了,姑娘去吧。”说完冲她微微欠身,缓步离开。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庄清词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趴在门缝上,眼巴巴地往外瞅。

  脚步声渐进。

  看清来人是唐汣的时候,庄清词喜极而泣,嘴角都跟着抽搐了一下,“小汣.....好妹妹,你可算来了。”

  唐汣走过去隔着门缝无言的看着他,思索了片刻,道,“多谢师兄。”

  倒吸一口凉气,庄清词恨不得将脑袋从那不到五指宽的门缝中挤出来,“快打开这门锁,我要出去,憋坏我了。”

  唐汣摇摇头,叹了口气,“这等鲁莽之事,师兄莫要再做了。”

  庄清词闻言,面上的笑容霎时无存,吸了一口气,他卑微道,“不干了....以后再也不干了,快把门打开。”

  唐汣走到他面前,“庄老爷让你在此学习管理帐册,师兄......”

  “我这一身的伤,会不会死了啊?”庄清词一脸苦楚,“报酬什么的为兄我就不要了,门打开就行了。”

  唐汣看了看铁锁,扬扬眉道,“放心吧,师兄,有芷玥在,你不会死的。”

  庄清词闻言,手下一顿,愕然侧头,“好妹妹。”

  唐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道,“师兄,我向陛下提出了出征北地的想法。”

  “你提了?皇上怎么说。”庄清词皱眉,也顾不上身上的伤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定要去那北雍不可。”

  北雍什么地方?终年干旱且寒冷,虽然庄清词此次苦心策划凌安城盗贼一事意图帮唐汣取得皇上信任,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向皇上提了北上的想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且不说那里条件苦寒,单她女子的身份,日日和一群大老爷们待在军营里便不大妥当,在凌安城时,他或许还能帮她做一些小事,护她周全,到了那僻壤之地,又是跟北雍那些蛮人交战,庄清词直说她性子太急了,没有与他好生商量再做决策。

  唐汣回神,看他一眼,道,“师兄已然帮我高中武状元,眼下又苦心策划让我取得朝中大臣的信任。”唐汣低低道,“我不想再等了,眼下我没有别的身份可以接近花玉,也无法找到当年父亲冤案的卷宗。”

  银光泛泛,衬得她脸色格外冷淡,庄清词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她已然做了决定,便不会再回头,去了也好,等了这些年了,总该给自己个交代不是。

  凌安城中的盗贼被擒获,与此同时,裴庆云带兵还朝,秦韵喜不自胜。

  裴庆云的庆功宴唐汣也去了,皇上赏他的时候,他跪在大殿上说,“受之有愧”。

  唐汣后来才得知,那北雍的蛮人欺人太甚。舜元派兵去攻打,他们立刻退兵安分守己,为了边境百姓安定只好休战,这边大将军刚刚还朝边境便又开始动荡不安。

  裴庆云请旨再次北去平定战乱,此次若不将北雍那些蛮人制伏,誓不还朝。

  唐汣与那同时摘得武试状元的高斌一同请命。

  对于唐汣女子出征北雍朝中大臣各执己见。

  历来朝纲都有党争,秦韵这江山自然也是踩着同胞兄弟的鲜血坐上来的,加上朝中司马炎等一众大臣都是先帝在位时极看重的,他们曾在朝中私议,推崇先皇遗子为君,那高斌虽被封为凌安城都卫副统领,却也没什么实权,他原是太尉钱佩的亲外甥,先帝在位时很是看重钱家,秦韵又怎敢轻易去用他的人。

  心中权衡再三,唐汣是新人,初入朝纲,未涉党争,此次捉拿盗贼之事可以看出她不仅武力高强,亦有谋略,是为副尉的最佳人选。

  宴会结束,唐汣去了将军府,目的便是希望他能向皇上请旨带她一同出征,裴庆云追随秦韵多年,自然也能看的出他对于唐汣的器重,便应允了她。

  裴家对朝廷的的忠心毋庸置疑,裴家三代忠贞,辅佐舜元多年,统领着震慑外敌的虎狼之师,很是得秦韵倚重。

  隔日裴庆云上奏,似是无意的提及唐汣智谋无双,天子亦是有意唐汣为副蔚人选,便准了。

  大军临出发前,唐汣随裴庆云入宫去见秦韵,走过长长的甬道时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只是彼时心境不同于那时了。

  城楼上,韩祈与秦韵并肩站在城楼上。

  韩祈与秦韵交好是早在秦韵还没有坐上皇位的时候,那时候韩祈作为陪读在上书房与几位皇子一同读书,秦韵在先皇几位胞弟中年龄最小,便也一同在上书房读书。

  他性格孤僻古怪,出生之际母妃便因难产差点丢了性命,在他八岁生辰之时,便撇下他和长公主去了,不得父皇宠爱,无人愿与他亲近。

  身体孱弱的韩祈亦是孤僻的紧,自从韩家嫡子韩明昱病逝后,韩炳开始沉迷于佛堂,连同韩刘氏日日待在庆云寺的佛堂里,诺大的韩府便只余韩祈一人,他整日足不出户,常常独处性子越发寡淡的厉害了。

  想来若不是他的父亲是丞相大人,他也没有资格到上书房陪读,便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秦韵。

  性子相似的两人,最终成了挚友。

  目送大军出城,唐汣身穿盔甲正与旁边的程云说着什么,相谈甚欢的模样,重逢以来在他面前从不见她笑得这般开怀。

  韩祈想到这,咳嗽不止。

  秦韵侧过脸看他,“身子可有不适?”

  韩祈摇头。

  “李彦是怎么当差的。”秦韵一副帝王的威严状,沉声道,“这都调养了这么久了,怎得还未痊愈。”

  摇摇头,韩祈怅然道,“既是顽疾,又怎会痊愈。”

  秦韵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莫急,宫里好的御医多着呢,药材随他们调配,定能痊愈。”

  城楼下一阵马蹄疾驰声。

  顺势往下看,就看见唐汣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拿着鲜红的旗帜,朝着静立在队伍最前方的裴庆云飞驰而去,上面硕大的裴字,在晴朗的的日光下,凛凛生威。

  秦韵赞她女中豪杰,英姿飒爽,“唐爱卿虽为一介女流,一点也不逊色男儿。有胆识,又有谋略,武功更是一等一的出彩。”

  韩祈笑得温和,心里却是密密麻麻的酸涩。

  那厢大军路上行了数日,终于抵达北地。

  北雍不似凌安城春风宜人,整日里北风吹得紧,黑云压城,像要落雪了。

  听裴庆云说北雍换了新的首领,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十分奸诈。

  这次对战北雍没有鸣鼓收兵,而是派出了一名叫溱柏川的副将。

  据说他是北雍第一勇士,年纪未满而立,战绩颇丰,征战他国,从未落败,在北境威名远扬。

  裴庆云派了程云作为先锋出战,却不想被溱柏川重伤。

  旌旗蔽空,战鼓擂天,唐汣向裴庆云请缨,再次作为先锋大战溱柏川。

  看着领兵而来的唐汣,溱柏川自视甚高,轻蔑戏谑道,“舜元当真是没了男儿,沙场上也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来的?”

  唐汣冷笑一声,面对秦百川的挑衅唐汣不以为意,这场战斗要赢,她志在必得。

  “我泱泱大国,自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且看看,这黄毛丫头是如何将你打败的。”

  唐汣抽出腰侧的倭刀。

  手臂一挥,直接冲着溱柏川的心口而去,溱柏川侧身一躲,刀尖堪堪擦过他的脸。

  “南夷人?”

  唐汣怒目瞪他,“少管闲事,看刀。”

  倭刃雪白如镜,登时照出了一张脸,唐汣双眉一轩,刹那间刀光一闪,由右至左,朝着溱柏的腰间切去,溱柏脚下一蹬借力在马背上一个旋身,躲了过去,刀风呼啸。

  当真是他小看了眼前的女子,溱柏川撇嘴冷笑。

  再次出手,便是二人的刀剑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轰鸣声。

  唐汣一个侧身翻到马背一侧,如飞仙一般立在半空中,迅速调转方向,不及溱柏川反应,长刀便昂扬而出,等他回眸之时,刀刃便已划过他的小腿,鲜血涌动而出。

  唐汣眼中闪动着难以言说的兴奋。

  趁他疼痛哀嚎时,迅速翻身跃下马背。

  溱柏川回过头的时候,一脸鄙夷的唐汣正站在被马蹄扬起的风沙之中,束发的玉簪掉落,长发在风中凌乱,嘴角边泛着鲜血,却泛起七彩的光华。

  一股挫败感中带着恍惚,溱柏川忍不住唏嘘,舜元竟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女修罗?

  大战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