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位于国内中部某农业大省,某偏僻小市,某欠发展小县。
好在几年前,县里集资,修了条路,再批了一天一趟的班车,可以从县里直达王家庄。
这是一个边远且苦寒的地方,在上个世纪靠天吃饭那个年代,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等事情,便曾发生在这个地方。
农村土地按人头分配,一人有一亩地,小麦、玉米是主要农作物,所以如果务农的话,哪怕市场价格公道,一个四口之家,一年的收成,也只有六千块钱左右。
抵不了在SZ市晚上五六个人的一顿聚餐。
甚至哪怕写字楼文员一个月工资,也比这多。
所以,年轻一辈,或孤身一人,或夫妻一对,北上、南下各谋生路。
背井离乡在外面苦寒几年,小有积蓄,便在县城甚至市内买了房子,那便是跳出农门,一跃成为“城里人”了。
故此现在王家庄,可说是孤寡老弱的聚集地。
其实,这几乎是当前国内农村的缩影。
想到这里,王二顺就不由得感激起哥哥王大全。
幼时家贫,哥哥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便把学习的机会让给自己,自个跟随村里人南下打工。现在母亲已经六十好几了,身体不好,又是他率先带着嫂子在家里照顾。
他正在想着,忽地听到有人喊道:“王家庄的到了,到了的快下车。”
毕竟不知是县里从哪里弄来的老爷车,没有电子播报。
王二顺抓起一个大大背包,再拉个行李箱,下了车之后便直奔回家里。
说来前几年,家里也给他在村里盖了房子,只是一直没人住。
现在母亲住在哥哥家,他便直接赶往哥哥家去先打尖住几天,路上遇到几个长辈,几乎每个都柱着拐棍,个个面黄肌瘦的,看得他心里发怵,各自低头打了招呼。
他虽然身体好,但毕竟背着的行李包有八九十斤重,手上拉的行李箱也不轻,汽车站点到哥哥家里却是乡间土路,十分难走。
坎坷泥泞路,行李箱无法拖动,只能提着。他低头轻吐了口气,一抬头,眼前却撞见一人。
正是哥哥王大全。
几年没见,哥哥面色也显蜡黄,额前只剩稀疏的几缕头发。王二顺见了不由大吃一惊,惊叫一声:“哥!”
王大全应了一声道:“下次回来通知下,我去接你。”
王二顺因为女朋友没有一起回来,所以只想悄悄地回家,听到他诘问,只得应了一声。
谁知道王大全下一句就是:“你不是说要带媳妇回来给娘看的吗?”
王二顺闻言轻叹了一声:“在县里车站看了一眼,之后叫车走了。”
王大全听完知道怎么回事,当即嗯了一声,低着头往家走去。
两兄弟默不作声,回到家里,见到嫂子李兰月正在做饭,有两个侄子却在里屋里写作业。
王二顺跟嫂子打过招呼,再给两个侄子送了礼物之后,迟迟不见母亲,便问道:“哥,妈呢?”
王大全叹了口气道:“哎,妈最近病得厉害,在里屋呢。”
王二顺听了心里一惊,哥哥家里他也相熟,当即就推开里屋。
刚进里屋,就感到有一股异味扑鼻,他摸着打开灯之后,看到母亲身形,不由得大吃一惊。
两三年没见,母亲面上皱纹密布,点点老人斑在脸上遍布,脸上颧骨突出,两只眼睛也是浑浊,同时阵阵异味从身上发出。
王二顺惊了一跳,急忙一步上前叫道:“妈!”
母亲整个人呆愣了好久方才回应道:“是二顺回来了?”
王二顺手掌碰到母亲肩膀,感觉母亲整个人皮包骨头,不由强忍泪流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母亲点头应了两声,却不再开口。
王二顺低头望去,原来母亲又沉沉睡去。
前年听说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不好到这种程度,王二顺再见到哥哥王大全站在门口都不进来,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哥,妈病成这样,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
王大全闻言微叹了一口气,打个手势两人一起到客厅,待两人于条形凳落座之后才道:“哎,这是妈的意思,她知道你在外面拼搏,不想拖你后腿。”
王二顺闻言沉着脸不说话,抢过桌上的烟点起一根狠狠抽了几口方道:“妈咋会病成这样!明天一起去医院看下吧。”
王大全点了点头,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嫂子李兰月已经做好了晚饭,让两个侄子把饭、菜都端到堂屋的桌子上,对两人道:“你兄弟俩还抽烟呢?快吃饭了。”
王大全闻言将手上烟捻灭,挪开凳子入席。
王二顺却数了数碗筷数量,之后抬头道:“这,咋没有妈的碗啊?“
李兰月叹了口气道:“哎,年纪大了,她吃不了烫的。她的饭已经在另做着呢,你们先吃吧。”
王二顺闻言心头一沉,看来母亲的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急匆匆地吃过晚饭,到厨房果然见到还有一碗面粥,滴了几滴香油,放了几根菜花,正在案台晾着呢。
他当即端着进到母亲卧室,打开房门,拉开灯之后,又闻到霉潮的气息,不由皱了皱眉。这环境,哪怕是个好人,呆久了也会生病。
床旁边有个小案,他将碗放到案上,之后对母亲喊到:“妈,吃饭了。”
母亲已经醒过来,见到他喊吃饭,颤抖着手伸向案边去拿碗筷,王二顺见了忙叫道:“妈,别急,我先扶你起来。”
想来母亲也是饿了,王二顺忙将母亲搀起,这时却听母亲高声大叫起来,痛叫不止。
这时哥哥王大全在门口喊道:“轻着点,母现在身子骨虚,腿上也有伤。”
王二顺闻言心下一奇,说来夏天,母亲身上还盖着薄薄的一层空调被,他掀开一看,这才明白,原来异味真是从母亲的腿脚上散出的。
再一看床面,忍不住无名火起,原来是床中间挖了尺余方圆小洞,小洞下方用尿桶接着。想来母亲大小便都在床上过的。
嘿。别说,母亲身下还有小孩用的尿不湿,只是已经湿了,王二顺见了,忙扯了一张新的换上。
母亲竟然病成这样……王二顺轻轻把被子卷起枕在她身后,将她扶起,见母亲双手颤得厉害,拿不稳碗,便耐着性子,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下去。
母亲精力实在不济,连吃着饭时都直打磕睡,中间王二顺喊醒了她两次,方才将一碗面汤喂完,之后小心服侍母亲躺好,这才拿着碗走出卧室。
他将母亲的碗放回厨房,再见到哥哥王大全还呆在客厅的条形椅上,当下便走过去道:“哥,妈病得这么重,你之前咋不说呢?哎,明天一起去医院看看!”
王大全点头道:“好,去看,去看。”
王二顺正要说话,忽地听到嫂子李兰月吼声从卧室里传出来:“老二你咋乱换尿不湿!好好的一片,你干啥子要把它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