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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金蝉脱壳

听到此处,再想起早先与老玄遭遇的鬼脖子,身上便有那样的鳞片,想来五阿公便是在开棺之后不慎被鬼脖子从背后偷袭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被三尸虫啃噬掉,想来这其中隐情恐怕并非三阿公口中那般简单。

  于是心中一动问三阿公:“五阿公叫什么名字?”

  有此一问,并非不知道五阿公的存在。而是因为五阿公去世太早,关于五阿公的一切,都是从长辈们哪里了解到的。他们口中并非直呼五阿公的名字,而是以‘业田’小名称呼。这种感觉就与家里个别亲戚类似,只知按辈分如何称呼,而不知道他们本来的名字。

  显然老玄也不知道,茫然看着三阿公。

  三阿公叹了口气,正色道:“老五名正国、字业田。”

  ‘业田’二字,出自佛经,经云:“六趣爱生合差别,业田爱润无明覆。”大意是业能生苦乐之果,换言之,种田亦使之快乐。

  有此一问并非毫无逻辑,而是蓦然想起之前停留那间墓室,角落里摆放着一口朱红色棺材,碑上用龙飞凤舞的草书刻着“张正国之灵位。”

  此刻回想起来确实蹊跷,一个两宋往上的地宫为何会有这样的字体?原来那里面装着的便是五阿公的尸身!

  想到此处很多细节已经能连贯在一起,于是问道:“那粽子想必被你拖出棺材之后,颠破了口中的定尸丹,再加上受您老身上阳气所激发生了尸变?!”

  三阿公闻言两眼放光、若有所思,旋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继续道:“受此一惊便萌生了退意,见老五最后托付的事已了,便不敢再作停留,可刚跑出来十多米,竟然发现早先为老五的准备灵牌还在身上,犹豫之下还是决定放回去,也算是我能为老五做的最后的事了。”

  “此时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不敢细看,远远感觉到它身上寒气逼人,见它没有任何异动,所以就大着胆子将老五的灵位放了回去。”

  “和老五作了最后的告别,刚走出几步,只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原来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竟然扭曲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三阿公面色惊恐,下意识又狠嘬一口浓烟:“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在原地动弹不得,发愣时那个…尸体已经站了起来,而且相貌愈发狰狞、吓人得紧!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不过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也不敢杵在原地等死,忙往回撒丫子往回跑。”

  “一人一尸,一追一赶,起初那…死尸,似乎行动受阻,肢体也不协调,所以一时之间也追不上。就算这样依旧纵跳如飞,一跳能飞七八米,虽然总是撞在墙上,可它却不知疼痛一路跟来,几分钟后那个怪物渐渐适应了自身变化,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三阿公神色唏嘘:“甬道之中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追赶,趁着热血上头大概跑出一刻钟,到现在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估摸着离出口已经不远了,便咬着牙坚持,可后来也渐渐累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不断被拉近,待得快到出口时前后已不足三尺,现在想起当年那番遭遇,真恨不得身上多长出两条腿来……”

  与老玄两顾无言,老爷子却是沉吟一阵,自顾自地道:“待的近了,这才看清它的真面目,只见其束好的头发已经被撞散开了,体生黑毛,赤瞳褐面,尤其一口獠牙格外吓人。看到如此恐怖的面孔,原本力竭的身体竟又重新生出几分力量。随后一个转弯后就看见了脚手架,这个时候又觉得逃出去有了几分希望。”

  “慌忙爬上脚手架,手脚并用向上爬,待得爬了两三米高再往下去看,只见那个怪物不知何时消失了。一回过头来,又差点活活被吓死!只看那具行尸走肉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对面,中间唯独隔着一层脚手架,脸几乎都碰在一处了。只看那具尸体,好似长着一双看不见的翅膀,径直从对面飘过脚手架,贴在了背后,顿时一颗心凉了半截,偏偏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扭头一看更不得了,只看它张开腥臭大嘴就向脖子咬来,在那一瞬间,几乎认定自己这辈子完了。”

  三阿公蓦然盯住老玄,得意道:“好在你老子的老子命不该绝,此时外面天色渐明,一声嘹亮的金鸡报晓声传了进来,那具尸体如同遇到了克星摔在地上,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墓道深处。”

  “过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恐惧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不比你们现在的感受差,可论狼狈你们两个小崽子,还真不如我当年,你看看你们浑身是伤,当年我不过衣衫被冷汗湿透了而已……”

  ……

  让人长久的沉默,密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油灯摇曳的“嗤嗤”声。

  良久后,三阿公皱着眉头敲了敲烟杆,继续道:“之后回想起整个过程,几乎认定老五便是被这行尸走肉给咬死的,所以想着为老五报仇,所以地窖也没有彻底填上。唯独用床设计了一个机关将那个怪物困在下面。”

  老玄点点头,却是冷不丁问道:“爷爷,您如何做到死而复生的?”

  这个问题一直想问三阿公,只是苦于没能找到一个借口。

  这句话如果换个人问,就有一种咒三阿公早死的意味。此时老玄发问我也不再吭声,就等着三阿公回答。

  三阿公洒然一笑道:“不过是金蝉脱壳之术而已,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为老五报仇,一方面为了不让后辈反对担忧,倒不如提前死了利索,二来若不能活着回去,失踪总归不太好,所以便想出了这个诈死的法子。”

  “至于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用各种材料一比一还原出来的模型,骨骼肌肉毛发都是一次比一仿真,不然如何能瞒过你父亲?”

  老玄试探问:“是通过那个化名叫李伊恩的法国人?”

  三阿公点点头,只是猛烈咳嗽起来,呕出一滩黑血,片刻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我和老玄都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住三阿公,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三阿公胸前的竟然有鲜血渗透而出,想来一老早就被伤了身体。

  三阿公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大碍,感慨道:“人老了,不中用,没有为老五报得了仇,自己也搭进去了。”

  老玄带着哭腔道:“人死不能复生,您这又是何必呀,五阿公这样去世了我们都很难过,但这错又不在您一人,都是他咎由自取……”

  三阿公勃然大怒,一耳光扇在老玄脸上,怒骂出声:“混账!”

  这一巴掌极重,老玄却也不恼怒,只是流着泪祈求道:“爷爷,您跟着我回去吧,去医院,再重的伤一定能治好。好不好?”

  三阿公揉了揉头老玄的脑袋,欣慰道:“宇辰啊…如你所说,人死不能复生,我这死过一次的人了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而且现在尸毒已经入了骨髓,已经没有救、活不了了。况且自个儿的身体还不知道?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早已知道自己不久于世,活了八十多了,比起老五,早已足够…米饭吃在口中都没有了味道,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老玄闻声刹时落下两行泪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严肃地一板一眼道:“爷爷不走,宇辰也不走。”

  三阿公闻言,顿时言正厉词怒骂道:“小兔崽子休要有这般想法!我本就死过了一次,就算回去几天之后还是会死。亲朋好友本就伤心过一次,难不成你忍心他们还要给老头子送个终?”

  三阿公气势陡然一转,滚下两行浊泪,戚戚然:“况且有些秘密…本就是属于我和老五,有些事本就做不得,既然做了便要接受惩罚。”

  老玄闻声,双膝跪地扣了九个响头,长身抄起一根钢条,转身向甬道里走去和那粽子拼命。

  三阿急声制止:“小兔崽子给我回来!”

  老玄头也不回道:“既然爷爷不听宇辰的,那我就留下来陪着您,那粽子伤了您我便取了它的头。”

  我知道老玄的脾气一向倔强,却不料三阿公也好不到哪里去,见他们俩针尖对麦芒,劝谁都不妥,正当头疼时。三阿公却先我一步开口道:“小兔崽子,滚回来、你的背…”

  三阿公话到一半竟是急火攻心,又“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老玄闻声而回,跪在三阿公床边落下泪来,受此气氛一激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喉咙中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三阿公咳了一气,总算回过了气来,命老玄转过身去,举着惨然眸子望来,问究竟怎么回事。

  在那一双穿透力极强的眸子逼问下,只好将墓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告知。

  三阿公听罢,重重叹了口气,捶胸顿足道:“当真是作孽啊作孽,当初不过是动了些许邪念,要我和老五的命还不够,就连我这个孙儿也遭了劫。”

  三阿公此言显然是知道尸毒的厉害,顿时感觉不妙,于是出声试探道:“三阿公您老可别开玩笑,老玄的伤不过是些皮肤溃烂,到医院住两天,保准就好了,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

  三阿公满脸凄笑,气急败坏大骂道:“这是养尸棺内的千年尸毒,触之便会在全身蔓延。看着样子尸毒就算没有入了骨髓,也伤及了肺腑和大脑,你看他现在都已经没有知觉了!”

  三阿公说着从老玄背上撕下一块皮,老玄却真真切切的没有任何痛苦反应。

  我被三阿公这一手,吓得眼皮乱跳,虽然知道尸毒难缠,但绝对没想到这般厉害,不由脱口问道:“三阿公你对尸毒了解这么清楚,肯定有救治的办法对不对?!”

  三阿公有气无力,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喃喃自语道:“若是知道这千年尸毒有这般厉害,也不会着了它的道,老实说,我现在体内的尸毒已经深入了骨髓,全身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或者说已经是个死人。”

  老玄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唯独担心三阿公身体,闻言不由惊慌道:“爷爷您别吓唬我,您不过是想施法让我乖乖回去罢了。”

  三阿公怒骂:“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语罢三阿公端了床柜木钵,里面看起来像是一些捣碎的中草药。

  三阿公解释道:“这是大青膏,是用知母,威灵仙、草乌等十余种阳性中草药捣碎制成的药膏,对寻常尸毒有一定的克制效果。”

  三阿公用木勺舀了一些药膏,涂抹在老玄的背上,只见药膏与尸毒相遇,瞬间就燃起了一股黑烟,药膏竟如炭中沃雪,眨眼间就烧成了灰烬。

  老玄皱着眉头,问三阿公老宅,尸毒除了克制外,可还有什么办法?

  三阿公摇摇头,说现在立刻开车赶回县城,也许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回想起羽陵遗书上关于养尸棺的描述,知道这是无用功,于是分析道:“就算去医院也得几个小时,在路上受到外界阳气的刺激,阴寒之气会直入肺腑,到时候可真就回天乏术了,况且尸毒又这样恐怖凶猛,匆忙赶去医院也难保万全,我在师祖哪里得了一本残书,里面虽然也涉及到了尸毒,但绝对没有这样霸道,再加上那棺材里残破的五行凝灵阵法,我怀疑它是旁门风水术士,用来阻止盗墓贼的护陵手段!”

  三阿公见我知道那粽子的跟脚,难免觉得大有希望,于是用形如枯槁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臂,颤声道:“寻秋,你对阴阳之术向来了解颇深,可有应对之法?我不求你救我这个糟老头子,只拜托你帮帮你表哥。他才二十多岁,还没娶媳妇呢!!”